回到家里,老妈田淑珍和桂花婶已经起来准备午饭了,小妹冰儿的房门还关着,看来她们几个还在酣睡中,小柳儿自个在玩耍,却没见到嫂子夏春凤和大妞。
“妈,婶子,你们都起来了,嫂子和大妞姐她们呢?”高有田问。
“秧苗泡了一天一夜,她们去秧地里放田水了,儿子呀你一早跑哪儿去了,怎的不多睡一会儿?”田淑珍唠叨着说。
“妈,你就放心吧,我一点也不觉累,你瞧,多健壮,多精神,感觉有用不完力气。”高有田挺了挺胸膛,笑容灿烂地说。
“这孩子,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呀,就知道逞能……”田淑珍仰头看着儿子刚脱雏气的脸庞,心里甜滋滋的,嘴里却嗔怪着。
桂花婶也在笑眯眯地打量着高有田,心里想:“有田这孩子真是个出色的小伙子,恐怕将来红莲湾也是窝不住他的,也不知二妞将来有没有福气做他的婆娘,唉,儿孙自有儿孙福,顺其自然吧。”
“妈,我去村里溜达溜达,顺便叫爸回来吃午饭。”高有田说着,正要出门,只见高大元手里捧着一张报纸兴冲冲地走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嚷着:“老太婆,老太婆,不得了啦,咱家有田……上了……上了头条了,全镇都轰动了……”
“咋了……又上了谁了,你小子尽给老娘惹祸,上次的事才摆平,吃了又不懂得抹嘴,最后还得老娘给你擦屁股,当真是父亲荒唐儿风流!”田淑珍也没听清楚,听到与儿子有田有关,心里咯噔了一下,因为儿子与花十媳妇的事儿她先入为主,以为儿子管不住自己,又惹上了哪家的婆娘,跳了起来点了一下儿子的额头,恨恨地骂。
高有田尴尬得有些无地自容,红着脸解释说:“咳咳,老妈,你怎么尽往那边想,儿子哪有这么不堪嘛,老爸是说我上新闻头条了。”
“哼,瞎扯什么呢,我是说咱家有田上了报纸的头条新闻,嚷呗,嚷出去好让人家笑话,没文化!”这时,高大元走了进来恰好听到自家婆娘田淑珍的话,于是朝她冷哼了一声。
田淑珍这话似有所指,桂花婶听了也觉得有些难堪。原来,她和田淑珍是好姐妹,当初她陪着田淑珍去相亲,没想到高大元当时误中副车,看上了上过小学的田桂花,表错了情,田桂花当时也喜欢高大元,但她比较理智,不愿因此搞得姐妹翻脸,于是拒绝了高大元。后来田淑珍从媒婆的嘴里了解到这一事,虽然好姐妹最后并没有和自己抢男人,但觉得很没面子,因此一直耿耿于怀。
到了此刻,田淑珍也发觉自己想歪了,竟将儿子上头条新闻误会成上了人家婆娘,顿是感觉脸蛋灼热灼热的,不过听到高大元讥笑她没文化又逆了她身上的鳞,于是恼羞成怒,脸一黑,撒泼骂着:“咋了,我是没文化咋了,好你个高大元,我算是看清楚你的真实嘴脸了,你当初既然嫌我没文化,为什么还要娶我,好好,你们一个个不是看不起我,这一日子我也受够了,想过了,你高大元有本事就找有文化的女人过,眼前就有一个啊,不正合适你吗?”
“我看你真是发疯了!”高大元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扬起巴掌就要打过去。
没想到高大元竟想动手打她,田淑珍双眸顿时喷出火来,抬起头挑衅地说:“咋了,你高大元有出息了,敢动手打老婆了,有种你就打啊。”
“简直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高大元最终还是没打,随手将报纸塞给了高有田,蹲坐在门墩上咕噜咕噜地抽起闷烟。
田淑珍将手里的洗碗布往旁边一扔,扯下围裙搓成一团朝高大元身上扔了过去,气鼓鼓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桂花婶最为尴尬,觉得高大元夫妇吵架都是因为她引起的,一时也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满脸愧疚看了高大元一眼,委屈得眼泪都快流下来。
“大元哥,你也是说话都不考虑淑珍姐的感受,还不快进房去安慰淑珍姐,你是大男人,让让她嘛……”桂花婶细声哀求着说。
“谁不让她了,我不就是说了一句,她就像吃了火药似的,蛮不讲理,无理取闹,都一大把年纪了,动不动就耍性子,给脸谁看啊,连过去的芝麻小事也翻出来,也不怕在孩子们面前闹笑话,传了出去丢不丢人啊,这么多年我都忍她了,可她根本就是只知道撒泼嘛。”高大元说。
高大元刚说完,只见田淑珍的房门突然打开,田淑珍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高大元说:“高大元,没想到我田淑珍在你眼里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泼妇,我算是跟你白过了二十多年,既然你无情无义,怕我给你丢人,咱们就分开过,明儿咱们就去镇上办离婚手续。”
说毕,田淑珍又走回房间,翻箱倒柜,似在捡拾着自己的行李。
高大元也没想到老伴这么果断决绝,脸色铁青得怕人,似在艰难地做决断。
这时,小妹冰儿她们也被吵醒了,不过也不知怎么劝。
高有田没想到一下子就闹成这样,醒觉过来后,赶紧追着进了房间一看,老妈田淑珍铁青着脸,气呼呼地坐在床沿上收拾着衣服,胸部一起一伏的,还不时用手抹着眼泪,看样子还真是气得不轻,她应该是打算回娘家去住了。
“妈,别哭了,有什么两个人好好沟通嘛,又不是敌人,互相让让,老爸是不该说你没文化,不过他也不是有意嘲笑你的,你原谅他吧,你看,你们两个这么一吵,把冰儿和小柳儿她们都吓到了,桂花婶一家都不好意思再住在咱们家了。”高有田劝道。
田淑珍用力抹了一把泪,伤心地说:“你不懂的,这不是沟通的问题,他笑妈没文化也没什么,而是心里根本就没妈当回事,妈当初的选择就是一个错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妈根本就配不上他,很勉强地和妈过日子,还常常抱怨妈误了他的一生,误了他老高家,这些妈能忍,可妈不能忍受他的冷谈,不能忍受他无情无义,妈跟着过了二十多年的苦日子,给他生娃传宗接代,可他心里记着的是别的女人,而不是妈,你说妈苦不苦,值不值?儿子啊,妈再这样呆下去会发疯的,你能理解妈么?”
高有田没想到这个家表面和和睦睦的,没想到父母之间感情如此脆弱,以致小小的一次口角就引发了一场感情风暴,他真的不愿意看到父母就这样分开,这个家本来就很脆弱,老大死了,大嫂守寡,小侄女年幼,妹妹正在读书,父母闹僵了,这个家也就散了,大嫂也会改嫁,小妹也会受到打击,再也无心读书,而家庭的破碎,必然也影响到他的人生。
不行,我一定要保住这个家,我不能没有这个家,不能让老妈离开自己。高有田心里暗下决心。
高有田看到小妹冰儿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怯怯地站在一旁,于是拉着冰儿跪在母亲的膝下,兄妹俩一人抱着母亲的一条手臂,抬头望着母亲。
“妈,你不要儿子了吗?不爱小妹冰儿了吗?没有了妈,儿子怎么办?冰儿怎么办?你不是说要看到儿子将来出息,让你抱孙子,享清福吗?将来冰儿出嫁了,却没有得到母亲的祝福,她怎么可能幸福?没有了妈的疼爱和鼓励,儿子怎么可能有出息,怎么可能不被人看小,甚至欺负,难道妈愿意看到有田窝窝囊囊过一生吗?”高有田含泪说。
冰儿哭着说:“妈,求求你别离开冰儿,冰儿要是有什么错,妈就打冰儿吧,还有,妈不是说要给二哥找媳妇吗,没妈的孩子谁会嫁给他呢,妈你就忍心看着二哥打一辈子的光棍吗?”
“嗬嗬,我的儿啊,其实妈也不舍得你们,可你要妈怎么办,妈真的不知怎么办呀?”田淑珍一把将跪在膝下的一对儿女搂在怀里,眼泪簌簌而下,嚎啕大哭着说。
高有田待田淑珍的情绪平伏下来后,说:“妈,城里人要是夫妇俩有矛盾,但是还没到离婚的地步,或者说为了儿女,他们会采取分居的办法,先让双方都冷静下来一段时间,期间双方尝试着磨合,能合就合,如果确实无法一起继续生活了,大家才分手,这样互相都给过对方机会,哪怕从此结束了这一段婚姻,大家都没有什么遗憾,而是一种解脱。要不妈你先和爸分开居住一、二年,互相给对方一个机会,到时是合是散,再由你们决定,咱们兄妹跟谁也由你们定,好吗?”
田淑珍也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人,要不然也不可能都快45、6岁的人了还闹离婚,她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一个折中的办法,于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唉,就先这么过着吧,就当是为了你们这两个小冤家受多两年苦吧,这房间让给你爸住吧,妈从今儿起搬到冰儿房里住。”
安慰好老妈后,高有田留冰儿在房间陪着老妈,他则来到老爸高大元跟前,说出了老妈的想法。高大元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也要面子,要是闹得沸沸扬扬,他也不光彩,于是点头说:“就按这么做吧。”
经这么一闹,桂花婶一家都觉得很尴尬,不过桂花婶和老妈是一起长大的,都知道对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又和好如初,因为房间让给老爸自己住,高有田只好腾空一间横屋给桂花婶带着三妞四妞一起住,二妞、小妹和老妈住小妹的闺房。
一场突入而来的家庭风暴算是过去了,高有田这才有空看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