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有田躺在床上,随手取了一本书翻阅着,也许是下地劳作太辛苦了,不知不觉间睡着了。正睡得香甜,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并摇晃着他的胳膊,睡眼惺忪中,看到是老妈田淑珍。
“妈,什么时候了,我睡过头了吗?”高有田问。
“儿子啊,还没睡够眼吧,还没到下地的时间,你嫂子也没起来呢,妈也不忍心把你叫醒,只是陈文书闺女陈芙蓉来寻你两趟了,说老文书让你去他家一趟,也不知有什么急事。”田淑珍说。
“噢,我这就过去看看。”高有田说着,起了床,又关切地问:“妈,腿骨没那么疼了吧,走路利索些吧。”
“嗯,感觉好多了,那蛇汤还真是有些作用。”田淑珍应着。
“哦,既然有效果,以后我让人帮捉些蛇煲汤给妈喝,还有,妈你以后要养成一个习惯,坐着编织时每隔半个小时就要起来动一动身骨,在院子里走走,或去桂花婶家串串门儿也好,别一坐就是大半天,这不好。”高有田扶着田淑珍,走出了房间,叮嘱说。
儿子这么关切自己的身子骨,田淑珍感到异常欣慰,笑呵呵地说:“嗯嗯,妈知道了,儿子啊,你放心吧,妈除了风湿骨痛,没什么大的毛病,妈这身子骨带大几个孙子都没什么问题。”
“妈,你也太贪了吧,还几个孙子,这可是要违反计生政策的,农村户口只能生两胎。”高有田含笑说。
田淑珍听了脸一板,说:“不行,两个太少了,至少要给妈生五个孙子,什么能比人重要,生活暂时困难一些也不怕,只要儿孙满堂就有希望,老妈见多了,那些生一、二胎就结扎的,一到了四五十岁时就开始后悔。”
高有田头大得很,苦笑着说:“五个这么多啊,妈你真敢想,别说政策不允许,就是生得下来也养不起。”
田淑珍执拗地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年头偷生的人还少么,妈不管什么政策不政策的,生下来再说,你养不起妈给你养,当年家里这么难还不是照样把你们几兄妹扯大,你哥没了,这个家全指望你了,没几个孙子送终,妈不敢去见老高家的列祖列宗。”
“妈,咱们是不是扯得远了一些,儿子才19岁,媳妇还不知道在谁的肚子里,呵呵,妈你也太心急了吧。”高有田说。
“你也不要嫌妈啰嗦,妈这是给你打预防针,媳妇的事妈替你留意。”田淑珍说。
“妈,成家的事还早了一些,儿子打算先把精力放在事业上,这年头男人没有事业,没有经济基础,好媳妇也难找,这事以后再说吧。”高有田认真地说。
“唉,妈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年头没钱还真是什么都办不来,以咱们家现在这样的家境,也难拿得出一笔身价钱,条件好一点的姑娘也不会看得上,儿子啊,你投错胎了哩,妈没本事给你什么,你心里……会恨妈妈吗?”说得钱,田淑珍叹了一口气,忐忑地望着高有田说。
“妈你说什么呢,有田怎么会恨你呢,这辈子能做你的儿子,是有田的福气,有田不后悔,下辈子还要做你的儿子,钱没有,有田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挣,有田一定给妈争口气,将来也一定会有自己的事业,到时不但给妈找回一个好儿媳,还要让妈享清福。”高有田说。
“嗯嗯,咱家有田有骨气,妈很欣慰,很高兴,妈就盼着咱家有田有出息,妈到这般年纪了,也没什么念想了,就等着抱孙子呢。”田淑珍喜滋滋地说。
出到前厅,只见陈芙蓉坐在板凳上,正一边四下打量着,一边等候着。一见到高有田母子出来,忙站了起来,面带微笑,说:“婶子,有田……”
田淑珍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芙蓉,看得陈芙蓉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出到院子,看到高大元正蹲在柳树下抽着水烟,陈芙蓉唤了一声:“大元叔,有空到我家里坐坐。”
“好好,去吧,叔有空会过去的。”高大元颔首说。
田淑珍送着高有田和陈芙蓉出了院子,然后目送着两人消逝在村道那头,才折回院子里。
“多好的姑娘啊,相貌身材都不错,又懂礼数,可惜早早嫁人了,年纪也偏大了一些,要不然和咱家有田也挺登对的……”田淑珍自言自语地说。
“别乱点鸳鸯。”高大元闷声说。
田淑珍惋叹说:“芙蓉这孩子自小就喜欢跟咱们家老大有才玩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大家都以为会成为一对,可惜有缘无分,不知是什么原因,早早嫁了人,唉……”
“过去的事情别再提了,我看春凤也不比她差,缘分的东西天注定,不是自己的勉强也没用。”高大元猛抽了一筒烟,说。
“我也没说春凤不好,只是老大有才自结婚后就没见他快乐过,老头子啊,咱们当初急着给老大相亲是不是做错了?”田淑珍说。
“人都没有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以后老大和芙蓉的事就别提了,让春凤知道了也不好,这些年也真难为春凤这孩子。”高大元神情萧索地说。
“嗯嗯……有才这孩子就是福薄了些。”也许是想起儿子生前的点点滴滴,田淑珍双目已是泪水盈眶。
事有凑巧,两老的对话恰好让正准备出门下地的夏春凤听到,当年夏春凤嫁到高家时,陈芙蓉已经出嫁了,陈芙蓉与丈夫高有才青梅竹马的事她也就早有耳闻,但她心胸开阔,并没有把这当回事,毕竟少男少女谁没有过一段朦胧的情感经历,可今天听到家公家婆重提丈夫与陈芙蓉这段旧事,特别是家公家婆似乎对陈芙蓉不能成为自己的儿媳而惋惜不已,这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心想:陈芙蓉再好也已经嫁人了,难道我夏春凤配不上你儿子吗?丈夫对我一直不冷不热难道是因为这个陈芙蓉?难道结婚后丈夫与陈芙蓉依然还有来往?这……算什么!
想到这里,夏春凤瞬间面色变白,虽然丈夫已经走了,但她一直没想过丈夫会背叛自己。她背靠在门后的墙壁上,心一点点地往下沉来,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她耳边回荡着:丈夫心里真正爱着的女人不是我,我在这个家算什么!我还赖在这个家做什么!
良久良久,夏春凤才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默默地抹干眼泪,提着农具走了出来。
“春凤啊日头还这么大,等一等再下地吧。”正在埋头编织的田淑珍见到儿媳夏春凤提着农具出来,微笑着说。
“妈,没事的,再等就是黄昏了,干不了什么活。我先下地了,让有田多睡一会儿。”夏春凤轻声说,眼神有些不大自然。
“噢,好的。”田淑珍微笑应着。
“咳咳……春凤啊,你今年都没回过娘家,趁现在还没收割稻谷,你要回就回吧,带柳儿一起回去看看,准备一下吧。”抽着闷烟的高大元和和气气地说。
“谢谢爸,等忙完有田那地里的活儿后再说吧。”夏春凤应着。
“明儿让冰儿也下地帮忙吧,你桂花婶一家子也说要去帮忙,全家出动,争取在这两天整理好那片沼泽地。”高大元说。
“嗯嗯,好啊。爸,如果没什么,春凤先下地了。”夏春凤说。
“去吧,辛苦你了。”高大元颔首说。
目送着夏春凤走远后,田淑珍说:“老头子,你有没有发现,春凤今儿似乎有些不对,她似乎刚哭过,不会是……”
高大元感觉有些不耐烦,说:“你到底想说什么,想说就痛快点,说一半留一半的。”
“这段日子我特地留意一下,觉得她的脸上多了些光泽和红润了,胃口也好了不少,笑容也多了些,晚上还起来好几趟,似乎有些心事,春凤的心不会是活过来了吧,如果她实在守不住,还不如让她早点改嫁,别到时弄得大家都不高兴,丢了高家的脸面不说,更对不起我家老大,你看……”田淑珍说。
高大元思索了好一阵子,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还是让她自己提出来吧,省得人家以为我们赶她出门。”
“唉,只是苦了咱家小柳儿,小小年纪就没爸没妈的。”田淑珍伤感地说。
“唉……都是命啊。”高大元长叹了一声,埋头继续抽着水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