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关羽每日虽都到书房前去查看,可就是不见父亲出来,想要用强,却又怕惊动了其他的家人,而且那间书房不知道四周被祖父布下了什么符咒阵法,即使用强,也未必能够突破,所以只好耐心等待关毅“辟谷”出关。
好不容易等到第三日,关羽已是等得焦心,三更时分就到书房门口等待。果然天色未明,书房的门终于打了开来,继而关毅从中走出,原本有些灰白的头发在三天里白了近半,面上也添了许多象沟壑一般的皱纹,唯一未变的就是其那依旧淡然却不乏坚毅的眼神。
关羽见到父亲苍老了这么多,心头一悲,不禁跪倒在父亲面前,低头默然不语。关毅见关羽跪倒,竟也未扶,只从袖中取出一张折纸,犹豫了片刻,将手一松,那纸飘然落下,不偏不倚落到了关羽的面前,随即就听关毅说道:“我的决定就在这纸上,你自己看吧。”
关羽拣起那纸,展开一看,竟是《孟子?告子上》上那篇著名的《鱼我所欲也》一章,其上写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对于这篇文章,关羽自是读过,可如今结合自身情景再读,登时内里一震,“舍生取义”四字顿时浮上心头,对个中意味更是领悟得深了一层,只是想不到父亲的答案也是这般。
若是关羽在家中陪伴父亲,自是少了许多争斗,而且自己随侍在侧,纵然是有危险,也危险不过在潜龙峰上和师傅并肩与最强的敌人作战,因为这一战定是死战,不死不休。若然不去,关羽又怎么忍心如同父亲一般的师傅孤军奋战,可若去了,父亲这里随时也可能遭遇危险。如何两全,关羽难以抉择,如今见得爹给出“舍生取义”的答案,心中顿时一定,当下便向父亲磕了三个响头,随即抬起头来,只见父亲转过身去,轻轻地将门阖上。就在那一瞬间,关羽看清了房内的情形,书籍散落了一地,连平素父亲最爱的毛笔也折断了扔在地上。
见此狼籍,关羽站起身来,大步朝前一踏,伸手便将堪堪关上的房门一顶,随即关毅觉察,背身问道:“长生,我已经给了你答案,你还要干吗?”话音刚落,关羽已是一转身绕了过去,随即双手将门轻轻一推,已然帮着关毅将门关上。
进了书房中的关羽再又看去,只见书房之内凌乱不堪,然而细细查看,却无第二人的痕迹,而且也不可能有人能够进得去这间已经反锁的书房。当下关羽略一思索,已有猜度,转身对着沉面正要发怒的父亲道:“爹,我有一个请求,希望您能够答应。”
关毅本要呵斥关羽无礼,忽然听得关羽有求,强忍怒气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来?”关羽闻言当下说道:“爹,此处并无第三人,外间也无人能知房内情形,我只想知道,您这三日里是否在用玄甲天书推算,能否告诉我真实的结果?”
关毅闻言面上并无惊色,当下闭上双目,叹了口气,沉声问道:“你当真想要知道?”
“是。”关羽毫不犹豫地说道。关毅见状,点了点头道:“好吧,你既然想要知道,我也不妨告诉你。”说罢,关毅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功力不够,也只能推算个大概,只知道公冶兄弟确实有生死大劫,而且看来凶多吉少,但何时发生、能否化解确非我能知晓。长生,若没有你师傅,也不会有今日的你,连我当年也多亏他的点拨才能挽回你这个儿子。此等恩情,如今便是报时。只恨我不懂武功,帮不了你们。至于家中,你不必担心,只要我在,便会撑着。长生,记住为父的一句话——义之所向,知不可为亦为之。”
关羽听得爹最后那句“义之所向,知不可为亦为之”,全身顿然为之一震,随即看着父亲坚定的面容,当下点了点头道:“爹,我记得了,天亮之后,我就出发。”说到这里,关羽忽地又再下拜求道:“爹,此去一别,长生还有一事相求,望爹答应。”
关毅虽然不知关羽所求何事,可是想到这一别不知能否再见,又见关羽相求恳切,当下过去伸手将关羽扶起身来,脱口说道:“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来,我无不答应。”
“爹,我久闻玄甲天书推算命运灵验无比。临别之际,我想亲眼见识一下此等宝物。”关羽也没犹豫耽误,当下便将自己的请求道了出来,而这个请求居然是要见识玄甲天书。
关毅不料关羽会提出这么个要求,不禁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好吧,我取与你看。不过你要转身闭目,等我拿出来后,叫你睁眼看时你再睁眼。”
关羽依言转身闭目,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下来竟然许久都再无动作,想来父亲已将玄甲天书取了出来,心中仍是有些犹豫没有决定。随即过了一会儿,关羽听见走到自己身前的脚步声,便听关毅说道:“长生,你睁开眼睛吧。”
关羽睁开双眼,只见父亲手掌之中托着一块暗黑色的正圆形龟甲,龟甲之上隐隐有金黄色的纹理若隐若现,好不神异。关羽看了看那玄甲天书之后,向父亲问道:“爹,这就是玄甲天书?”见关毅点了点头,关羽又向父亲求道:“那我能不能亲手拿着它仔细看看?”
关毅点了点头笑道:“当然可以。只是这玄甲天书珍贵无比,你且拿稳,莫要将其摔了。”说着话,关毅就将玄甲天书递出,而关羽双手伸出捧过那玄甲天书,眼睛却是望向父亲,似乎并不如其所说想要亲手拿着玄甲天书细细察看,而是仔细观察着关毅的神情。
关毅起初并未在意,只是看着玄甲天书,可是没过多久便也察觉到了关羽的异样,不由抬头看了看关羽,想不到关羽竟在望着自己。当下父子二人目光一交,关毅只觉关羽对着自己投以歉意的目光,神情之间甚是奇怪,心中不禁觉得哪里有些不妥,视线不由朝下移去,见到的情形几乎叫他当场晕厥过去。
原本玄甲天书是捧在关羽并在一起的双手掌心之间,可此时关羽的双手之间却是已经不见了玄甲天书,双手也已经合上。然而这一切都还不足以让关毅震撼得昏厥过去,因为他看到的是关羽合掌之间几无缝隙,若是玄甲天书被他夹在手掌之中,应当挤压在了中间。
关羽见关毅望向自己的双手,合着的手掌陡然分开,落下的只有一缕暗色的齑粉,再无其它。关毅看着那缕粉末从关羽的掌缘滑落,先是怔了一怔,接着身子晃了一晃,随即圆睁双目,颤抖着声音向关羽道了一声:“你毁了玄甲天书!”说着关毅就扑下身去,想要将那落在地上的粉末拾起,恰在这时,门外吹进一阵风来,顿时间将地上的粉末吹得四散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