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有了决定,三人当下分别收拾各自包裹,继而一道下山。待得出了这仙境般的地方,青儿才知道这地方原来是山峰中的一处低谷,所谓的谷口,乃是一丛密密麻麻的山藤荆棘,当真难以寻觅。至于出谷下峰的道路,更是崎岖蜿蜒,若非轻功高明者,要想在这云山雾绕的峰峦间全身无损,绝不可能。所幸公冶隐与关羽两人都已身负奇功,这些看来不可能的艰难在二人眼中已经算不得什么,当下两人各自背起一女,公冶隐前面开路,关羽紧随其后,两人提纵跳跃,不过多时,便已到了山下。来到山下,公冶隐与关羽自然没事,蔡琼亦是依旧未醒,在公冶隐背上沉沉睡着,倒是青儿,虽是趴在关羽背上下了山来,却受不了在山岭间忽高忽低、风驰电掣般的颠簸折腾,到了平地依旧装晕赖在关羽背上,双手就是紧紧扣着不下背来。
见此情形,公冶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长生,你就这么背着青儿回家,你爹肯定高兴。”关羽虽是悟性极高,却是在山中修行,少谙人事,听了这话并无感觉,然而青儿正值少女花季,听了这话,岂能不知公冶隐话中意思,不禁羞红了脸,却是更不敢在此睁开双眼。
公冶隐看在眼里,笑在面上,随即对关羽道:“长生,山中修行固然令你获益良多,但在这人世间,你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好好琢磨,莫辜负了我们来这世间走一遭。”
关羽闻言冲着公冶隐点了点头,道了声:“我知道了,师傅。一路保重。”公冶隐当下也道:“你也一样,替我向你爹问好,说我不久之后就会去寻他,到时我们兄弟、父子、师徒三个把酒畅谈、无醉无欢。”说罢转身一掠而出,已是先行一步。
看着公冶隐远去的身影,关羽心中怅然若失,但是想到快要见到已经阔别了七年的家人,平静的心里没来由地泛起抑制不住的喜悦,当下背着青儿就向家中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来,关羽只顾一边行走一边想象与爹和家里人见面时的情景,浑然不觉背上却还背着一个男装打扮的少女,而青儿也不言语,心中想的却是刚才公冶隐的那句话,细细咀嚼,不禁心如鹿撞,粉面桃红,扣在关羽胸前的双手也扣得更紧,象是要牢牢抓住什么似的。
走了有一会儿,青儿忽然有些怯生生,却又坚决地问道:“我可以叫你长生吗?”话音落下,关羽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应道:“当然可以。”说话间,脚步不停,步速亦是未减。
青儿闻言面上一红,当下轻轻地叫了一声:“长生。”话音落下,青儿见关羽没有答应自己,只道自己声音太低其没听到,不禁附在关羽耳旁,又再叫了一声“长生!”
“什么事?”关羽问道一声将头一转,还没等得青儿回答,只觉面颊上一阵湿热,随即侧目一瞥,却见青儿两片薄唇印在了自己面上,当下脚步一停,两个人亦是急忙各自转过头去。青儿的心中固然慌张,关羽心里也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只是说不清楚是何滋味。
过了好久,关羽才慢吞吞地叫了声:“青儿姑娘。”青儿闻声心中一惊,却是置若罔闻。
“刚才……刚才……对不起了。”关羽嗫嚅了两声“刚才”,随即快声道罢,就又向前行。
青儿闻言面上偷偷一笑,随即还是不理关羽,想要听听关羽还会说些什么,想不到等了半天,就是不见关羽再开口,于是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道:“刚才……有什么对不起的?”
关羽闻声将头扬了一扬,却没再回头道:“是吗?那我就放心了。”话音落下,青儿心中骂了一声“呆子”,接着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这话一出,关羽搪口无言,接着有些结巴地道:“没……没什么,没什么不放心的。”
见关羽这般窘状,青儿心中快活了许多:在潜龙峰上,关羽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虽然近在眼前,却给人一种不能接近的冷漠,想不到下了山来,才发觉他还是挺有趣的。
青儿趴在关羽的背上,只见路旁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不禁忘了自己是男装打扮,只在关羽的耳旁悄声说道:“放我下来,这么多人,我自己能走。”关羽闻言却是不以为然,觉得若是放她下来,行路只会更慢,索性装作充耳不闻,同时脚步亦是加快了许多。
见关羽没有回应,青儿只道其没听见,于是又再悄悄地跟关羽说了两声让其放己下来,不料关羽还是无甚反应,当下以为关羽故意要给自己难堪,于是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走了一会儿,待到人多之处,青儿忽然叫道:“你还不快放下我,再不放下我就喊人了。”话音落下,田间劳作的农人与路旁的行人闻声纷纷走了过来,当下就将关羽拦在了路上。
“放下这位姑娘!”、“看你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白日里就敢如此拐人,拉他去见官。”眼见人们纷纷地围了上来,当下青儿心里一慌,头上的小帽碰在了关羽的发髻上,露出满头青丝,而人们听那声音似是少女所发,却见是个少年,心中正在疑惑,青儿这么乌发瀑露,顿时自以为明白,围着关羽就是一阵痛骂,更是说话间就要动手。
关羽面对如此场景,就算想申辩几句,也是难敌众口,正要依仗轻功避开人群,却冷不防耳垂一痛,被谁拧了一下,而不消想,自是青儿无疑,欲要转头相问,却又忆起前事,一时间也是不知如何。便在此时,就听青儿笑着说道:“叫你不听姐姐的话,还不把我放下。”
关羽闻言赶忙顺势将青儿放下,而青儿面对围着的人群一指关羽,又再说道:“烦劳大家了,这个是我弟弟。我们刚从五十里外的姑姑家探亲回来,中途我不小心摔到一个水洼里又把脚崴了,所以就换了我弟弟的衣服,让他背着我回家。这一背就是十来里,我怕把他累着,就叫他把我放下歇歇,偏偏他就是这么个倔脾气,干什么都实心眼,怎么都不肯停下歇息,于是我心中一急,就叫了出来。却不想竟让大家误会,实在抱歉了。”
“原来如此。”围着的乡民听得青儿之言,自以为知道了真相,当下纷纷散去,而方才围着关羽骂得最凶的一个老妪此刻也端了碗水过来给关羽喝,还冲其赞了一声道:“好孩子,真知道心疼姐姐。”话音落下,喝水的关羽忍不住想要解释,却被后面青儿拉了拉衣角,随即抢过关羽手中的半碗水来,亦是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干净,继而还碗道谢,好不温婉。
待得四周众人全都散尽,青儿这才俏皮地露出一笑向着关羽道:“怎么样?我叫你放下你偏不放下,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关羽闻言揉了揉被青儿拧了的耳朵,低声说道:“我不但知道了你的厉害,也知道了孔夫子的话实在是没有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青儿不知道关羽心中是怎么想的,以为其真是生自己的气了,忙将关羽拉到路旁的一棵大树下坐下,软语又道:“长生,别生气啊,是我不对,刚才让你受委屈了。姐姐给你赔个不是。”说着便向关羽揖了半揖。关羽本就不是小气之人,刚才也只是有些感慨人世间的复杂,几句话就可以将一件事情颠倒错乱,而人们也确实容易被鼓惑不分清白,远不如山中真实简单,当下听了青儿软绵绵的声音,心中又再平静了许多,便向青儿微微一笑。
见到关羽笑对自己,青儿这才放下心来,继而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刚才捏着的关羽耳垂,轻声问道:“刚才拧疼你了吧?你要是气不过,我便让你回拧一下。”话音落下,青儿竟是真的就将眼睛闭了起来,侧首偏耳只等关羽来拧。
关羽本来想说这算不上什么从而作罢,但见青儿将眼睛闭得紧紧的,侧着面庞,润玉般的耳垂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晶莹可爱,不由心中一动,便将手缓缓地伸了过去。
青儿虽是闭着眼睛,却仍能感觉得到关羽的手,只觉其手轻轻地经过自己的侧脸,随即在自己的耳旁停住,不禁眼睛闭得更紧,心中却是暗暗说道:“长生,你下手可得轻一些。”
就在心道之际,青儿只觉耳边一痒,随即就感到关羽的手指搭在自己耳边,无比轻柔地一捋一拨,已是到了自己的耳后。青儿不知道关羽在干什么,冷不防地睁开眼睛,却见关羽正面凝望着自己,不觉红了耳梢,羞涩问道:“你……你干什么呢?”
“你耳旁的头发乱了,我给你……”说到这里,关羽方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放在了青儿光滑的颈上,顿时面上一红,将手收了回来,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继而低着头又道:“我虽是无意,但终究是冒犯了你,随你处置。”
“真的?”青儿本来也有些害羞,但见关羽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想笑,却又强忍着没笑出来,而关羽闻言则是沉沉地点了点头,一点都没有发觉青儿是要逗自己玩儿。
“好,那你先闭上眼睛再说。”青儿见关羽没有察觉自己,不禁忍着笑欢声对关羽说道。
关羽依言闭上眼睛,惟恐体内真气伤了青儿,直将全身都放松开来,不留半分,真心是要青儿惩罚自己,而其虽然看不见青儿,但仍可以感觉她离自己很近,因为自己嗅到了她身上隐隐的香味,甚至可以感觉到她那光滑的发丝在自己面颊上划过,不禁心如鹿撞一般。
湿润而温热、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关羽的耳朵竟有一种说不出来受用的舒服,随即就是一痛,竟如被谁咬了一口,可是青儿没有开口,他也并未睁眼。
“呆子,走了。”直到耳中听到青儿的声音,关羽睁开眼睛,只见青儿已经背起自己的包袱,跑出了几步,随即转身一笑,向着自己挥了挥手。
关羽见到青儿面上那抹带着红晕的微笑,不禁竟是一怔,随即站起身来,迈开脚步,大步追到青儿的身旁,继而轻轻说道:“还是我来背你吧?”
青儿的面上带着一丝羞红的余韵,侧扬着脸装作漫不经心地道:“你既然要背,可得一直背下去。”话音落下,关羽面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随即望着青儿点了点头道:“我会的。”说罢,关羽便将青儿肩上的包袱取了过来,挎在自己肩上,随即俯下身去。
这一次,青儿没有半分的退却与拒绝,也不再与关羽争辩,听话地趴在了关羽的背上,双手轻挽在关羽颈前,心中只感到一阵平静与幸福。
走着走着,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关羽心中却是无比欢喜:只因为白天路上行人实在太多,无法施展轻身功夫,如今天色黑下,路上行人稀少渐绝,正可放开脚步,快些回家。
关羽略微回头看了看青儿,见她俏脸贴在自己的肩上已然睡熟,面上却是隐有泪痕,不知是担心她家小姐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继而回头想想一路上青儿与自己聊天的话,不过是问了自己家中的一些情况和她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或许还是在担心她家小姐吧。只不过有师傅照顾蔡小姐,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情,只管回关家庄等候他们回来便可。想到这里,关羽放开脚步,身形一掠,已是掠出四五丈去,可是却如行云流水一般平静,继而关羽就如此向前行去,所幸此刻路上无人,否则见之必以为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