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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推心置腹(1 / 1)

须臾,酒菜已经备起,一开瓮塞,一股梅花酒香溢满书房,而关毅与那人隔案对面坐下,关祥则在一旁伺候。关毅这个作主人家的尚未开口,那人已然举杯说道:“在下复姓公冶,单名一个隐字,表字弘毅,乃是世间上一个想过平常生活的平常人。关兄,你我今日相识,虽还不到半个时辰,但我深感你是一个君子。我敬你。”说罢,就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关毅本来是想道声惭愧,但面对自报姓名的公冶隐却觉得素日里学得那套繁文缛节实在多余,随即亦是举杯向其一敬,仰头也是将酒一饮而尽。

见得二人各干一杯,站在一旁伺候的关祥自是要上前再给两人斟酒,却不料公冶隐径自抓过酒壶,先为关毅倒满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即举杯再道:“关兄,并非我刻意隐瞒身世,只是有很多事情,我们无法选择,却又无法逃避。挣脱宿命,做回自己,难!”

此言一出,关毅不禁心有同感,亦是点头道:“做回真正的自己真的很难。众人皆欲璐璐如玉,我独珞珞如石。相知何必相识。”说话间,关毅端起酒杯来,竟是自己喝了一杯。

“好一句众人皆欲璐璐如玉,我独珞珞如石!好一句相知何必相识!”公冶隐闻言拊掌赞罢,亦是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随即一边倒酒一边说道:“真正最了解你的人只会是你的敌人,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人世间就是聪明人多,明白人少。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当真是至理名言。喝!”话音落下,公冶隐仰头又是一杯酒尽。

“关祥,你下去吧。”便在这时,关毅冲着关祥挥了挥手,叫其退下,而关祥本来就半宿没睡,此际又听老爷与公冶隐尽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莫名其妙的话,想想实在又让人头痛又觉得无聊,当下既得老爷吩咐,自也乐得清闲,于是打着呵欠就退出了关毅的书房。

待到关祥离开,关毅替公冶隐斟了杯酒道:“公冶兄,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但你既然不说,自然有你的道理。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心中的隐秘。只不过我是个普通人,在这俗世间为人处事,难免牵挂,所以我是不能做回我自己的。你应该明白吧?”

公冶隐闻言叹了口气点头道:“我明白关兄的意思。关兄,我到此地结识你,一切皆是缘分使然,而你的心里虽然认同我,但却又不得不为了身外之事考虑打算。”

“寻觅多年,难得知己。我敬你。”关毅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举杯一敬,接着和公冶隐对干了一杯,又再说道:“公冶兄,或许我与你是一类人,我也以为我会和你一样,可是和你见了面之后才知道,你我是同道中人,却非同路之人。”

公冶隐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提起酒壶,一边为关毅斟满酒杯一边说道:“能对我说这番话,足见关兄是诚心交我这个朋友。如果我说我只是流落到此地,想找个委身之处安顿下来,平平淡淡地过完下半辈子,你可相信?”

关毅闻言看着公冶隐那双看不透的眼眸,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我说我信,你信否?”

公冶隐浅浅地啜了一口杯中之酒,继而望着关毅笑道:“和聪明人说话比明白人说话更累,是吗?”关毅闻言一怔,随即笑道:“明白人之间无须多言,因为彼此早已心领神会。反倒是与聪明人交谈需要谨慎。一个人太聪明了,有时听人说话难免想得太多,想得太多也就无法确定,无法确定就可能心生芥蒂。所幸的是,我不聪明,也不明白。”

“关兄是个明白人,不然刚才你就该直接对我说出‘我信’两个字。”公冶隐闻言当下举杯又是一敬关毅,继而又再喝了一杯。对面的关毅听了公冶隐的话,忽然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当下手中虽然握着酒杯,却是不曾举杯饮下。

过了好一会儿,关毅方才回过神来,懵然的眼眸一转,随即笑了笑道:“我关毅虽在乡间薄有微名,家中也有些资财,但与公冶兄的身手相比,实在是不堪一提。我虽未涉及江湖,但见你刚才接住姜汤的身手,已经是闻所未闻。如你这般人物,若非天下闻名,也必有曲折故事。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何来此陋乡僻壤,又为何要与我这凡夫俗子相识?”

公冶隐看着关毅,微微一笑,自己给自己斟满了酒,忽然问道:“关兄,你信不信命?”

话音落下,关毅没有丝毫犹豫,当下便就回答了公冶隐:“我信。”

得到关毅的回答,公冶隐苦笑着叹道:“时也,命也!与天斗了半生半世,以为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然而回首看来,才发现任你多么自命不凡,却始终是经天纬地之间的一枚棋子。可笑啊,真是可笑!不瞒关兄,我刚刚完成了一样我这一生注定要做的事情,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现在的我的确不应该在这里出现,更不应该结识你这么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不过我,我还是不甘心成为命运的傀儡,我想我的下半生由我自己做主。即使注定这是一场败仗,我还是会死战到底,直到战死。”

“虽千万人,吾往矣。壮哉!”关毅听得兴起,当下举杯赞了一声,径直将酒一饮而尽。随即公冶隐再为关毅将酒斟上,继续道:“在我的敌人看来,我是要让他们不得安宁;在我的使命看来,我又背弃了自己已经完成了一半的责任;而在我自己看来,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想交个朋友,想用自己的方式交个朋友,可是‘朋友’二字,说来容易,做来却难。我遇到过许多自称良善慷慨者,可不是见高拜、见低踩的徒有虚名之人,就是表面笑哈哈、背里捅刀子的道貌岸然之辈。如今能够交到关兄这个朋友,是我公冶隐之幸。就算关兄因为顾忌而口中不当我是朋友,可是我知道,你在这里,已经把我当朋友了。”说到后来,公冶隐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向着关毅微微一笑说道。

关毅闭目沉思了片刻,终于将杯中酒举起,对着公冶隐道:“或许我计较顾忌的实在太多了。其实早在我打开门看见你背影的一瞬间,我就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而当你握住我双手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去交你这个朋友。你刚才的那些话,我也记在心里了。朋友。”

公冶隐闻言也将酒杯举起,道了一声:“好朋友。”说着,二人酒杯一碰,同饮了此杯。喝过了这杯,公冶隐又对关毅说道:“关兄,我在外漂泊了这么些年,所见之人何止万千,然而能够被称作真正不欺于心亦诚于行者的君子者实在屈指可数。你方才问我来历,我百般推脱。倘是小人,定然翻脸发怒,将我赶出门去;若是伪君子,定然虚与委蛇,当前一口应下不再提起,而事后则想方设法要探个究竟。关兄既能因惑直言,与我坦诚相待,我便解了你心中所惑。如何?”

关毅闻言摇了摇头道:“公冶兄,我说了我计较得太多,我们现在既然是朋友,你过去的一切都已过去,我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谁又没有秘密呢?”

公冶隐似乎没料到关毅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下一怔,继而笑着望向关毅,直看得关毅好不自然,正待开口,耳边便就游进一缕低沉而又清楚的声音:“关兄莫慌,这声音是我的腹中气语‘束声传音’,并不需要开口说话纯靠腹中内气震动便可将声音束成一线传入你一人耳中。”话音落下,关毅面色微微一变,可是随即就向公冶隐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公冶隐见状,不禁亦是点了点头,接着还用束声传音向着关毅说道:“不瞒关兄,公冶隐是我的化名。我本姓项,单名一个楚字,是秦末汉初之际西楚霸王项羽的后人。”

这么一句任谁听了都应该惊心动魄的话从公冶隐的口中说出,关毅的脸上自然现出惊讶愕然之色,可是随即却又是一副茅塞顿开豁然明白的神情,接着就向化名“公冶隐”的项楚点了点头,示意其可以继续下文。

公冶隐见得关毅愕然转作平静只是一瞬,知其定力过人,当下继续说道:“世所共知,楚汉相争的垓下一战,美人虞姬不愿拖累先祖,横剑自刎,先高祖单枪匹马杀出重围,战至最后,终究还是饮恨乌江。两人俱逝,自无后嗣,于是世人便以为我先高祖一脉已然绝嗣。其实不然,早在结识虞姬前,我先高祖已听从叔父之命娶了一位正妻,正是先高祖母。不久,我先高祖率八千项家子弟兵举事抗秦,先高祖母已是有孕在身,由于军中多有不便,所以先祖母留在故里。可惜战事一起,一切定数都成了变数,本来宁静的家园被战火焚毁,而先高祖母本就是女中豪杰,于是决定举家乔装打扮,化整为零北上与先高祖会合。可惜命运多舛,先高祖母一行人早被秦宫中的高手盯上,一番激战之下,虽然将来敌击退,却也伤了胎气,未足月份便就产下一子,便是我先高祖的正统子嗣,而我先高祖母也因为产子元气大伤,待与先高祖相见时已是回天乏术。先高祖与先高祖母虽然成婚不到一年,可是感情深厚,爱人离逝,亦是悲痛万分。奈何当时战事日益惨烈,先高祖在那种境况下无法尽人父之责,也不愿让子在军中冒险受苦,于是就将孩子托付给了一位朱姓的至交好友隐姓埋名抚养。随后先高祖征战天下,期间才认识了虞姬。待得推翻暴秦,先高祖大封诸侯,自号西楚霸王,本要接回亲子,但是宫中起了变化,不久诸侯作乱,汉王崛起,这一耽误便成永诀。先高祖逝后,至交季布千里逃亡,好不容易化身为奴寻入朱家,得见先高祖之子,这才将我先高祖遗留下的武学精要与莫大财富以及先高祖的遗命交付于我先人。大隐隐于市,当年朱家为掩饰我先人身份,广交天下英雄,而汉初名将多出身江湖,朱家亦与其中一些人有些交情,于是我先人为报季布大恩,请朱家人出面求汝阴侯奏请汉帝赦免季布。从此朱家以侠闻江湖,但是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朱家及我先人终身不再与已在汉廷为官的季布相见,而我先人为躲避汉廷宫尉的追杀,也易姓公冶。如此我先高祖一脉方才得以延续,至今到我项楚。”

关毅面色平静地听完了这段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史,直过了好半天,才悄然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是个普通的人,却没料到你竟会是楚霸王的后人。”

公冶隐喝下一杯酒,吃了口菜,也笑着道:“关兄,你还是叫我公冶隐吧。我更喜欢公冶这个姓氏,而且‘楚’这个名,也压得我好沉,几乎承担不来。公冶本是项,其志隐山林。”

关毅当下又为公冶隐杯中添满了酒,随即将杯一举道:“喝酒,但求一醉忘忧。”话音落下,公冶隐应了声好,可是没有举杯,反而勾手提起案旁地上另一满瓮未开之酒,揭开酒封,便朝口中倾去。当下只见随着公冶隐喉头不断哽动,那一坛酒转眼间就已喝了大半坛下去,而一旁的关毅看着公冶隐,只觉燕赵慷慨之士也就如此,不禁激动莫名,连连点头。

公冶隐虽然喝了大半瓮酒,可是放下酒瓮之后,他的双眼非但没有迷乱醉意,反倒更加明亮深远,随即便问关毅问道:“关兄,我可曾醉?”

见到公冶隐那双如同皓星般的双眼,关毅摇了摇头笑道:“喝了酒,你好象更加清醒了。”

公冶隐闻言将酒瓮放在一旁,苦笑着道:“关兄有所不知,我自小就被训导,无论何时,都要保持清醒,因为只有清醒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到了现在,别说是喝酒,就算是最厉害的迷药,也无法将我迷倒,当真是欲求一醉而不能。”说罢,公冶隐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凄色。

“醉其实一种逃避,也是一种忘却。酒不醉人,人亦可自醉。”关毅捧着酒杯,徐声道了一句,随即笑道:“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去面对但又不得不去解决的事情,能够怎么办呢?这就是命,命数天定,岂敢窥测。公冶兄,你可听说过‘神机先生’的名号?”

公冶隐闻言点头道:“我当然听说过,他是几十年前的命理大师,能预测未来,无有不准。传说他每一年才为人占卜一卦,所算之卦日后尽皆应验,从无失误。不过此人神秘莫测,无人知其来历,近十来年间更是再没听过神机先生的消息,想是已经隐退或是仙逝了。”

“的确是仙逝了,不过死得很是悲惨。”关毅陡然道了一声,随即猛地仰头饮酒,却不料喝得太急,竟然呛了出来,当下连连咳嗽,好不难受。

公冶隐见状连忙起身上前拍打关毅的脊背,同时劝道:“关兄不必心急。”说话间,更将一道真气输入关毅体内,当下关毅气息渐平,缓缓又道:“其实我也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公冶隐闻言眉毛向上扬了一扬,继而向着关毅问道:“可是关于神机先生的故事?”

“你怎么知道?我真是糊涂了,我刚刚与你提过,以你的机智,自然能够料到。”关毅闻言当下惊道一声,随即明白过来是因为自己方才漏了口风,又再点了点头,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将烛火掩暗了些,接着关门闭户,显得好不谨慎小心。

公冶隐知道关毅是为接下之言而小心谨慎,当下叫道:“关兄放心,若是有人能近此间五丈而不为我所知,那么这人只怕是天下无敌了。”公冶隐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自有一种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概。

饶是如此,关毅还是关好房门闭实窗户,方才转身重又坐了下来,继而与公冶隐一般端起酒瓮,灌了一大口酒,这才压低了声音向着公冶隐说道:“神机先生就是我的父亲,他一生自诩窥破神机,但还是逃脱不了天命。”

公冶隐虽在先前关毅的只言片语之中猜到神机先生与之多有渊源,却没料到神机先生竟会是关毅的爹,想来其中原委,必是还要关毅自己道来方得清楚明白。

关毅似乎是将这个秘密隐藏在心中实在太久了,所以虽然决意要对公冶隐诉说,但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待又喝了两口酒,关毅方才慢慢讲出那段往事:“关家祖上本来也是普通人家,但不知是何时何人,又从何地得到了两块刻满天文的玄龟之甲。起初大概也不太在意,直到我高祖父时,由于体弱多病,所以多在家中休养,因缘际会之下找到了那块尘封多年的龟甲,并对其上的天文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而后终其一生就想破解当中之秘。然而天机又怎么会是凡人轻易可以解读的,直到我高祖仙去,仍然一无所获,但是就此之后,破解玄甲天书就成为我关门子孙的重任,而那两块玄龟之甲也就成为关家最为隐秘的传家之宝。天道酬勤,我曾祖承接此任之后,穷尽心力推演,总算稍有线索,推知此物正是上古遗留下来的‘伏羲天卦’。若可破解,则可上知天命、下通人事。随后数十年间,我祖父传得此宝,承继高祖、曾祖遗留下的经验见解,终于在有生之年得以解析出这‘伏羲天卦’诀窍。饶是如此,我祖父也为此物煎熬得油尽灯枯,有心却已无力将其译出,于是临终前将其中奥诀告知了我的父亲。我父亲自幼大智若愚,得了祖父的奥诀,孤身遁入山中三年,待到出山之时,已然有所成就。从此之后,这世上就多了个能知过去未来的先知能人。起初几年,父亲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乔装更名游戏人间,推演算命,无有不中,不多久就在江湖上得到了‘神机先生’的名声。只是天机岂能随意泄露,而天命又怎可因人而变。不过几年光景,父亲就染上了一种怪疾,每当推算之后,便会头疼不已,常常晕厥过去,生不如死。父亲推算之后,知道这是泄露天机所遭天劫惩罚,所以立意退隐不问世事。虽然无人知晓父亲的真正身份,可是江湖又岂是容你说来便来、想去就去的地方。直到最后,父亲决意一年一卜,逐渐淡出世间。可是那又能如何,一年一卜,江湖中人为求一卦,又不知死伤了多少,就算得卜,知道将要发生之事却无法阻止,那又是何等的悲哀。当年我爹为一位颇有声望的武林大豪初生的双子卜算,明知是祸端,想方设法欲要平息,但却弄巧成拙,惹出了更多的腥风血雨。二十年前,我爹已经不在江湖上走动,而隐居在这庄园之中,起初还对我讲解些玄甲天书的推衍奥诀,但到后来他的头痛之疾日渐频发,也就多授我些《春秋》、《周易》之书,而对玄甲天书之事再也只字不提,希望我不再步其后尘。”说到这里,关毅话音一顿,捧起酒瓮,又再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口酒,似是后面的话实在难言,需要借助酒力方才能再说下去。

果然,喝了酒后的关毅接着又再说道:“有一天,父亲将我叫入这间书房之中,当着我的面又卜了一卦。待得卜罢,父亲站在窗前久久不语,而我站在一旁,也并未太过在意,反倒第一次见到父亲没有因为占卜而头痛,以为父亲这么多年的病症有所转轻,而根本或许就是父亲找到了得天机而不受天劫的窍门。正在我暗自心喜之间,陡然却见父亲长叹跌坐在地,我自然急忙将父亲扶到榻上,继而就要去寻大夫。却不料父亲拉住我道‘毅儿,没用了,我一生泄露天机太多,如今已是阳寿将尽之际。唉,只是上天惩罚我一人便就罢了,何故要祸延我关家三代。’说话间,父亲已是气息渐弱、面色灰暗起来。当时的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将父亲的手握得紧紧的,生怕这一放手他就离我而去。当下父亲冲着我点了点头,嘴唇嚅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可是说话的力气却已没有。见此情形,我急忙俯下身去,耳朵贴在父亲的唇边,就听父亲的声音如同游丝般流入我的耳中‘不要再去找寻玄甲天书,不要再去探询未知的将来,一切皆是枉然。天意难断、天命难违、天威难测。’说到这里,父亲努力地想要挣扎坐起身来,而我也想要将父亲扶起坐住,却不料父亲已经……”说到这里,关毅已是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而公冶隐也不忍关毅再提伤心往事,于是站起身来给关毅倒了杯茶递到其前,伸手轻轻抚摩其背,令其得以情绪稍缓。

及至关毅心情稍微平复下来,公冶隐本想劝其不必说了,可是关毅却是先开了口道:“此后三年,我为父亲守孝,一面是哀悼父亲之逝,另外也是在给自己一段时间做个了断。最后,我还是决定做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读书人。”

听了关毅的这个故事,公冶隐的心中同样五味杂陈,可是更多的却是感动与分享,当下直将在自己与关毅轮番豪饮之下所剩无多的那瓮酒一分为二,给关毅倒在瓮顶的大碗上,自己则将瓮捧起,一敬说道:“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关兄,以后我们就兄弟相称,你为兄、我为弟。如何?”

本来关毅道罢之后亦是郁郁难以自持,当下见公冶隐如此,亦被其这等豪气感发,遂将大碗捧起,激声说道:“求之不得。兄弟,我们干了这碗。”说话间,关毅直将手中大碗一举,而公冶隐亦将酒瓮捧起,顿时瓮碗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击响,接着两人各自饮下手中之酒,好不痛快,继而纵谈人生、横论天下,均有相见恨晚之感。

不知何时,乡间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鸡鸣之声,关家庄内的仆人们也开始了清晨的忙碌,而关毅与公冶隐海饮畅谈了一宿,直到天快亮时才沉沉睡去。倒是公冶隐,两瓮酒虽然是其喝了大半,但却丝毫没有醉意,眼见天色微明,径自推门迎着早晨的清寒冽气走到书房外面,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耳边不断传来鸡鸣狗吠与各种各样的人声,有些鼓噪却是生气勃勃。

昨夜关祥睡得也是极晚,只不过其是专门伺候关毅的下人,所以虽然睡眼惺忪,却还是打着呵欠如常端着洗漱的热水走了过来。当下远远见得公冶隐,关祥不由想起昨夜是因为他故意站在门外生气,惹得老爷受冻,还连累自己这一宿也没睡好,不禁眉头一皱,随即嘴角一笑,心中已是生出一个捉弄公冶隐的主意。

关祥一边走着一边盘算,待得走到书房前面,只觉眼前一暗,随即抬头一看,只见公冶隐似笑非笑地拦在自己身前,不禁心中一慌,结结巴巴地道:“公……公……公……”说了半天,关祥也没想起“公”下面的“冶”字。

公冶隐见状笑了笑道:“我自然是公的。我复姓公冶,单名一个隐字,下次可别又忘了。”

关祥见公冶隐如此风趣,也不再慌张,当下恭身应道:“知道了。公冶先生,您早。”话音落下,公冶隐点了点头,又再问道:“关祥,你可是去伺候你家老爷洗漱?”关祥闻言点了点头称是,随即公冶隐将盆接过笑道:“不用了,他刚刚睡下,别吵醒他。我也好久没有洗漱了,且让我先洗洗。”说罢,公冶隐也不客气,居然当着关祥的面,自己解下衣裤,露出钢铁一般的身躯,随即将一盆热水倒在地上,迎着寒风清雾走到水塘旁,用空盆舀起一盆凉水,迎头浇下,好不痛快。见此情景,关祥不禁地打了个寒战,当下又将已经裹紧的棉衣再裹紧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公冶隐,越看越觉得此人了不得。

待到关祥缓过神来,公冶隐已是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又再走了过来,而关祥顺手接过公冶隐递来的空盆,殷勤问道:“公冶先生稍侯,我马上就端早点过来。”

公冶隐摇了摇头道:“不用,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话音落下,关祥眼珠一转,又再说道:“那我给您送碗茶来。看您这样子,也是喝了不少,还是饮些浓茶解解酒意。”

公冶隐见状笑了笑道:“不必麻烦,我喝清水便是。”关祥摇了摇头道:“那怎么行?远来是客,贵客临门,奉以好茶。这是我们老爷教的礼数,不能少的。公冶先生,您稍侯。”说完话,关祥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再一溜小跑,转眼之间就跑得无影无踪。

“这个关祥,真是冒失得很,公冶兄弟见笑了。”正在这时,听到关祥的声音醒了过来的关毅一边向书房外走了出来一边向着公冶隐说道。

公冶隐转身过来道:“我倒觉得这个关祥挺有趣的,而且此人对大哥你是忠心耿耿,很是难得。”话音落下,关毅已是来到公冶隐身旁,随即看了一眼渐渐晴朗的天空,开口又道:“关祥七岁时父母双亡,被我父亲收留带回家来,至今也有二十来年了。虽然他平日调皮胡闹些,却是个很善良的人。”

公冶隐随着关毅的目光看去,只见旭日正在慢慢升起,万道光芒穿破薄雾,渐渐一丝温暖从脸上游遍全身,好不舒服,转头再看关毅,一幅悠然自得的神情,而眼中却透露出对这世间万物的热爱,给人一种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恬然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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