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身处这片宏大战场上的卫国士兵,实际上因为距离的原因而被分成了三部分。
其中一部分紧紧地围在此战主帅谢厚胤的身边,在抓紧时间组成防御阵型,数量大约是三万来人。
至于另外两部分,一些尚还在城头处,继续与凉国这边剩下的士兵们激战不停,只不过因为他们现在的目的已经不是要尽快地拿下城头的控制权,暂时多是为了牵制敌方罢了,所以战斗的激烈程度已经从一定程度上缓和了下来。
至于凉国这边因为先前在城头损失惨重,一时半会也拿他们没办法,甚至都还有些庆幸对方没有继续强攻,因为对方只要再加把力,他们这根已经绷紧到了极点的绳子或许就要断了。
至于最后一部分人最是可怜和狼狈,为了能够赶紧驰援自家主帅,都在沿着好不容易才搭建而成的云梯又手忙脚乱地爬下来,然后抓着盾牌长刀,尽可能地快步赶往主帅所在之地。
而此局的关键,就在这里!
匆匆赶至的曹焱,一手抓着战马缰绳,右手倒持方天画戟,一条血红色的战袍随风而动,英姿无双,说不尽的豪迈之气。
他策马从山坡上俯冲而下,其心中之激动,实在是难以用言语描述,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心脏怦怦直跳,此生从未有过如此战意!
就连在燕州的时候,孤骑被围,差一点死在了呼延实的刀下,他心中的战意,都没有此刻来的这般汹涌,猛烈!
终于,终于可以和自己期盼已久的对手在正面一决高下,这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绝对是值得铭记一生的时刻,无论胜负,都足够了!
有顾苍的帮助,他在燕州战场上所受之伤皆已痊愈,不然他就是再激动,也不可能在这时候一马当先,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作为全军最锋锐的箭头冲来。
眼看离着前方层层叠叠,其实还稍有些杂乱的铁桶阵尚有百丈之远,只是按照这些骑兵冲锋的速度,只怕也用不了几息了,曹焱就在这时,陡然发出了一声轻喝,哪怕隔着面甲,也随风迅速地传遍了后方。
“廉贞!”
这对应着一种独特的战斗方式,其意义,绝不止这两个字可以讲清楚的,甚至不简单是一种队形!
一息之后,就见明明还在高速前进中的庞大队伍陡然一分,在瞬息间,都无需他们互相说话沟通太多,便自然而然地均分为了四个部分。
有一万人在如雷霆雨落一般的马蹄声中,方向一转,直接头也不回地就往着左面而去,谢厚胤转头一看,一瞬间那是惊得睚眦欲裂!
该死的!
他忍不住怒骂出声!
无他,因为对方过去的方向,目标用意实在是太过明显,针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帮忠心耿耿,正在努力往这边赶来的卫国士兵们的方向。
看那势头,显然是要靠着一己之力,彻底地分割两边,重点照顾那些正从城头爬下来的卫国士兵。
虽说其实还在那边的卫国将士们更多,可因为无人指挥,再加上焦急过来,所以完全不成章法,毫无队形可言。
尤其对于步兵而言,一旦失了章法,无法统一力量,组成攻守兼备的战阵时,在面对这些向来都以游掠为长的骑兵时,接下来肯定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绝无胜算!
这都是基于眼前客观事实的准确分析,如果是以这样松散,不成样子的阵型对敌,敌人哪怕只是一帮欺软怕硬的乌合之众,己方也是被屠杀的下场,绝无幸免!
这也是为何聚集在那边的卫国人明明更多,可跑去针对他们的敌人,不过只占对手兵力的四分之一而已,这就是对于战场形势的准确判断!
换句话说,一万人够了,甚至是绰绰有余。
更让人恐惧的是,在到了敌方近前之后,另外三万大军也是瞬间一分为三,一股由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一身铠甲狰狞可怖,如浴血而生,样式和整个人的气势都明显与他人不同,手中握着一把方天画戟的人领头,从正面冲来,而另外两股人马如刚才一样,依葫芦画瓢地分开,从对方的两侧包抄了过来。
看到这种情况,就是他谢厚胤自己,也不免要鼓掌为对方由衷地叫上一声好。
首先,以步兵对阵冲锋而来的骑兵,尤其是在短时间内,比较仓促的情况下,又无法靠着威力巨大的战车,以及弓箭手等等多兵种各司其职,互补形成精妙的配合来对敌的情况下,结阵防御,尤其是这种铁桶阵,绝对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而来如影去如风的骑兵,又要如何对付这些如同铁板一块的步兵呢,那当然不能完全靠一股力气去硬拼,重骑兵冲锋起来固然厉害,但别忘了,骑兵相对而言,其最大的优势还是在于“机动性”这三个字!
骑兵起源于居无定所的游牧民族,其战术也是脱胎于游牧民,虽然被以各种方式发扬光大,可实际上游走偷袭,伺机而动,在广袤的战场上打游击才是他们最为擅长的!
事实上,在一般的大型战事里,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单一兵种对敌的情况,轻骑兵两翼游掠,重甲步兵方阵从正面突击,弩车,战车,全部配合起来,互相弥补缺点,形成一个最为完美的进攻手段才是正途。
而这一个骑兵们惯用的“剪刀阵”,也端得是可怕,以中间这一股强攻的人马为交叉支点,两边的两支人马就好似一把剪刀的两块刀片,从侧翼绞杀过来,看着就像在用剪刀剪铁块,不说是最为克制铁桶阵的办法,但绝对比完全从正面冲突要好很多。
当然,其实真正让谢厚胤赞叹不已的是对方队伍的反应速度,那四万人就跟一个人的四肢一样,指挥遥控,毫无凝滞的感觉,前面那人一声令下,后面的人马上就可以做出相对的反应,一整个队伍瞬间分成四部分的同时,整个队伍的阵型竟然没有散乱开来,而仍旧是那样的整齐,并且还是在高速行进之中!
这可不是拿刀分饼这么简单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能做到这种地步,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眼前的这些人,绝对是真真正正的百战精锐,而且彼此之间一起协同作战多年,他们执行什么命令,完全就是下意识的事情,所以绝对不会出现队伍在进攻的途中乱掉的情况。
四万人如一体!
这就是让谢厚胤最为忧心的一点,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出,真的想不出,到底这些是打哪里来的人。
难不成其实凉州军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羸弱,甚至不够资格并列九军之一?
也是,凉州身为大凉帝国的龙兴之地,其京城要塞就坐落在凉州中央,这防御力量又怎么可能弱了呢?
当然,也说不得这其实就是那姗姗来迟的幽州军,那姓许的兴许已经造反失败,甚至伏法了,所以才会引得今天这一出。
反正他不信眼前的是沥血军,在他看来,那面大旗只是对方故意影响他心态的一种手段而已,他谢厚胤怎么可能上当呢?
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到底是情报上的失误还是吴先生看错了那姓许的能耐,总之,怎么才能过得了眼前的这一关,那才是最为重要的。
想到这,他首先朝着手下人抓紧传令道:“让他们不用过来了,赶紧原地结阵防御!”
那边好几万人若是就这样在他们眼前被敌人屠杀,不说别的,这对于他这边的人来说,绝对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精神冲击,说不定本来可以靠着坚持打赢的一战,最后就因为这种无奈的原因输了。
其二是因为如果那些人全部死了,对于卫国接下来参与群雄逐鹿,夺取整个南地的宏伟计划也有很大的影响,所以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杀。
哪怕不能马上过来支援这边,也绝不能成为对方砧板上无力挣扎的鲶鱼!
传令兵们也知道轻重缓急,当即急速地挥舞起了手中的令旗,传令让那边的人先不要跑过来,赶紧结阵防御要紧。
顾不得再去看那边的情况了,谢厚胤赶紧先注意自己这边,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最不能死的一个,不是他惜命,而是一旦他死了,军心溃散,那今天这仗就别想再打了,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躲在了战阵里面。
这边曹焱骑在马上,朝着对面一眼望去,眼神如炬,来回扫视了几圈,却发现谢厚胤早已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现在也不知道躲在了哪里。
但无妨,他并不介意这一点,因为他知道以对方的性格,不可能就这样跑了,而且他也从来没想过要靠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办法取胜。
研究对方多日,对于谢厚胤的想法,他也清楚,无非就是判断他们这边冲锋的距离过远,整支军队的去势已尽,后续力量不足,所以才多了几分信心,可今天,就要你小子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沥血军才行!
“驾!”
哪怕前方盾墙林立,暗藏杀机,可他却怡然不惧,当先冲锋而去!
近了!
更近了!
谢厚胤死死地攥着手,从缝隙处小心地观察着敌军的动向,心中也忍不住激荡了起来。
终于来了!
曹焱拍马上前,松开缰绳,双手抓着方天画戟轻舞,仿若盖世魔神,悍然冲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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