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浅眠的柳梦烟也一同惊醒：“阿彻？”
黑暗中，姜彻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揉捏额头，仿佛能捏走那股烦躁焦灼之气。
“又做噩梦了？”柳梦烟询问间已下龙榻为他倒茶，随即为他擦拭冷汗。
“无碍，你去歇着吧。”姜彻想到那些荒诞的传言，避开她的手，不知她落了个空。
“来人！福德！”他随手披了件衣衫，越过她往殿外走去。
皇上都醒了，哪有奴才还睡着的道理，这一夜，也不知惊醒了多少人。
“把那日作法的神棍通通给我斩了。”姜彻的声音稍显疲乏。
看来是作法无用，又梦魇了。
“……是。”御书房内，福德躬着身子立于一侧，喏喏开口，心思百转，要劝说的话一并咽下，近日朝堂乌烟瘴气，萎靡不振，这风口浪尖上，再滥杀只怕皇威又要下降几分。
可正在气头上的皇上哪里还听得进去东西，他若提醒，定要被皇帝以为连他一个太监也妄想左右他的思想，被按上宦官弄权的名头那可就大过了。
他还没蠢到做这种寻死的事。
“吩咐下去查的事怎么样了。”
“得过消息了，边关那边确实出现不小的异动，沈淮和身边几个小副将自以为天衣无缝，正带人绕过悉河呢。”
“哼，想不到他这般沉得住气。”
德福跟着附和道：“多半是无路可走了。”
姜彻冷嘲一声：“马上传令下去，薛副将带兵在半道拦截他们，不留活口，另外边关那边军饷一并不予发放，饿他们半个月，朕要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才是养他们的人！”
“是。”
朝廷不发放军粮，军队就断了粮食来源，只怕又要受一番苦了。
大概一切都在掌握中，他不再多关心，又想到其他：“攸州那边如何？”
“暂时还没消息，派去的探子几天前就该到的，但不知为何，无半点回音，怕是有去无回了。”
“谁做的！”锦衣卫身上有令牌，对方不可能不知来历，跟皇帝的人作对，不就等于跟皇帝作对！
“还未查到。”福德头垂得越低了。
“真是一群废物！”姜彻忍不住大发雷霆：“多派些人去！再探！”
“是！”
“皇上……”还有最后一件大事，福德唯唯诺诺低着头，不得不禀告，只得自认倒霉：“先前派去镇压暴动的李大人辞官回乡下了，所有供应皇宫的商铺也都搜过，一个人都找不到。”
说到这个，宫里的人已经不知闹成什么样。
姜彻眉头狠狠拧住，最近到底犯了什么煞星，烦乱的事接二连三。
“再派，谁敢再推托，格杀勿论。”
待人退了下去，姜彻还是难抚心底烦躁，手中折子扫落一地。
华丽紫柱金梁后，是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笼罩的阴影，也是无尽权力笼罩的阴影，无垠星空已经渐浮鱼肚白，丝丝凉意穿透，他这才察觉有些冷。
他差点忘了，他做的这些，是为了谁。
离开御书房，脚步急促来到寝宫，他忽然迫不及待想见到她。
“烟儿。”
古色古香梳妆台铜镜前，一个宫女正立于柳梦烟身后，动作细致温柔帮她绾发。
以前他唤她，她总是能最快雀跃奔过来投入他怀里。
可此刻，她竟是头也不回。
“烟儿，你可是生我气了。”他走前几步，一个万人之上的天子这般放下姿态哄一个地位卑微的女人，可见，他是有多喜爱她。
“烟儿不生气，本宫可是伤心了呢。”一道不疾不徐的清丽柔和的嗓音在殿内响起。
姜彻笑容收拢，完全转变成僵硬。
这声音，太过熟悉了，以至于他上一秒还热腾的心顷刻被一盆冰水浇下。
伫立柳梦烟身后的“宫女”将最后一只金色步摇别入她的发丝内，手满意的拂过，她看向镜子里的柳梦烟，眉梢浅笑：“真美。”
柳梦烟的身躯在她眼皮底下微不可测颤抖了下，千媱笑意愈发深了。
“你说是吗？”她转过身，像询问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
“你是谁！”姜彻失态几乎脱口而出，他简直不敢相信现在所看到的。
那张脸，那张临死前还用淬了毒的眼神看着他的脸，此刻正活生生站在那里。
“才几月不见，你竟是连我这个发妻也忘了吗？”她微带埋怨的口吻嗔道。
一切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你不可能是沈奂玉，她已经死了，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她。”一恍神，回忆交织，他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千媱仿佛没听见，自顾自手覆盖住肚子，笑的温柔极了：“阿彻，我们的孩子说想你了，想来看看你，于是我就带他来了。”
她的每一个字彻彻底底挑起他的每一根神经。
“你想他吗？他说他很冷，他想你抱抱他。”
柳梦烟浑身抖如筛糠，这个疯女人！
“装神弄鬼！说这些又有什么意图！”在他冰冷没有丝毫动情的目光下，沈奂玉笑了，好似才回悟过来：“对了，我怎么忘了，是你亲手杀了他。”
“你真是狠心呐，他还那么小，还从没有见过阳光，还没有，叫过我一声娘亲。”
“他本来就不该存在。”姜彻冷嘲，她的天真愚蠢在他眼里真的十分可笑。
她目光愈发深沉，微微弯腰，侧过头，修长的手指划过柳梦烟纤细的颈部，感受温热血液的流动与脉动。
她语调柔声细语，让人发毛
“看来你不知悔改，你害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我要拿你最重要的东西来抵偿。”
意图太过明显，但他不放在眼里，真正生气的是，她在挑战他的权威，姜彻眼中划过一丝狠鸷，几步就要上前控制住她。
“不要过来。”
“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要你全家为她偿命！”姜彻怒不可遏，他管她是谁，他管她有没有死，他不在乎，但她居然敢在他的地盘上威胁他，那就是找死！
“来人！”
不一会儿，守卫鱼贯而入，刀锋凌厉，将殿门围得密不透风。
“你在命令我吗？”她的眼中闪现诡谲的光，隐藏着嗜血的危险与笑意若隐若现，是纯净天使灵魂下住着一只恶魔，是极致诱惑下的罂粟花。
“真是，不听话啊。”
姜彻因为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脸色大变，心跳一滞，随即剧烈跳动起来，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话。
“现在，我就要让你尝尝，失去所有的滋味呢，拿什么来换呢，是这个女人？生命？还是权力呢，或者，一样一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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