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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我们认识很久了(1 / 1)

知道黄宇这几天一直在找丛瑶,看样子是没有眉目。

“不是已经让人去查丛瑶的户籍档案了么?还是一无所知?”

黄宇正在等,估计结果就快送过来了。

便说:“最迟明天吧。”

离正扬安慰他:“既然这样,你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详细情况拿到之后,直接找上门去问清楚,就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黄宇三番两次,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从来都不知道问清楚,岂不知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跟他一样,心里有一个永远藏匿的空间,到老,到死,都不希望被人窥破。非等到用到的时候,像这样束手无策。

告诉他:“你好好玩,没事我先挂了。”

离正扬去之前给丛锦打电话,把预计抵达的时间跟她说一下。

丛锦语声欢快:“过来吧,就等你了。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

离正扬靠到椅背上吐口气,扣好安全带发动车子。

整个丛家大宅灯光通明,到处是耀眼光火。锦衣男女,四处翩然,一路走过,时有认识的,拥上来,跟离正扬热络的寒暄。

说客套话:“离少今天神采飞扬啊,和丛大小姐的事我们听说了,恭喜。”

“是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

众人三言两语,说着祝福的话。

离正扬嘴角的笑意始终淡然优雅,跟嵌上去的一样。

如今离丛两家的婚事在整个上流社会算是传遍了,虽然订婚的日子还没有定下来,这事却像是公认的,毋庸置疑。

丛瑶早已经化好妆了,一直踌躇着要不要下来送上礼物。这是礼数,可也知道丛锦素来看她不顺眼,即便送了,不仅不会讨她欢心,可能还要当众受她的冷脸。

一直坐在房间里没有动弹,一件纯白色礼服,丝绸的料子,流水一般贴合在身上,骨感又娇小。

虽然她和丛锦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可是任谁看着,都不会猜到她们是一对姐妹。也是,性情不像,长像也不相。她哪里都比不过丛锦,生下来就是个陪衬,是要被人嫌恶的。

只一个“私生女”的头衔,就足以打压丛瑶的一切光彩,让她付出再多的努力都注定枉然。再跟丛锦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妩媚相比,简直自惭形秽。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她,所以丛锦才变得那么优秀,就是想让她清楚的看到正牌大小姐和丑小鸭的区别。即便是飞上了枝头,仍旧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私生女。

这样羞辱的提点她,要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出身。

丛瑶指掌攥紧,这样热闹非凡的日子,逼迫自己不去想这些烦心的事。这些年她一直将戏码唱得很好,什么都忍下了,也不差这一时。

门板响了两下,丛老爷子推门进来。

丛瑶马上站起身:“爸爸,过来坐。”

丛老爷子没坐下,只是提醒她:“今天是你姐姐的生日,我知道你们两个一直不和。但今天这样的场合,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准备礼物了吧?”看丛瑶点头,便说:“下去跟你姐说几句祝福的话。她才从国外回来,这些年也不在家,又是那样的犟脾气,你就让一让她。”

丛瑶听得最倦怠的一句话便是如此,“你就让一让她”,分明那个年长的人是丛锦,打从她进丛家门开始,不论是吃的,穿的,还是玩的,都是紧着丛锦先挑先选,剩下的才是她的。哪一时丛锦反悔了,想要回去,她还得乖乖的给她。

众人在她耳旁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丛锦那个犟脾气,你就让一让她。”

丛瑶也不是没有脾气,年小的时候不懂事,因为一件裙子跟丛锦争。是丛老爷子去国外出差买回来送给两个女儿的礼物。丛瑶喜欢那件粉色的,丛锦也喜欢。被她先夺到手里,最后丛锦又哭又闹,丛夫人的巴掌便打下来了,那种痛直到今天丛瑶还记得。火辣辣的疼,手劲再大一点儿只怕半边耳朵都要聋了。但还是听到丛夫人刻薄的话语:“你算什么东西?跟锦儿抢东西,丛家收流你,没把你当狗一样撵出去,已经算便宜你了,别不知好歹……”

当时的结果,便是丛锦拿到两件,她除了那一巴掌,什么也没有。

小小年纪怎么会不委屈,缩到房间里哭到半夜。脸颊是疼的,泪水是苦的,心里真是又灼又涩。

可是,从天黑到天亮,始终没有人推开那扇门,问一问她的委屈。哪怕只是摸摸她的脑袋告诉她:“没有什么。”丛瑶觉得自己也不会被“暗黑绑架”。想要戴上面具活着。

那时候她终于懂得一个道理,在这个家里,她是不被容纳的。要想呆下去,就只能隐匿自己所有的棱角,做个无欲无求的天使,或许才有她的容身之地。

那一年,她不过十岁。

心里再怎么灼烧,脸上的笑意却很明媚,一副识大体的模样。

“爸爸,你放心吧,我都懂的。我正准备下去给姐姐送祝福呢。”

丛老爷子欣慰的点点头:“你能这么懂事,我就放心了。”

丛瑶拿着礼物下楼,站在楼梯上往下看。

丛锦一身华服,艳压群芳。本年度最知名的服装设计师专门打造的新款,也是丛家二老花重金为爱女备下的生日礼物。只为这一时的耀眼荣华。

不得不说,真是漂亮,每一个细节都设计的精彩绝伦。那些钻石如同是长在衣料中的,融洽得没有一丝违和。本是冷硬的珠光宝气,因为那衣料的衬托,反倒像是柔软了下来。这样远远一看,宛如将璀璨的银河做成红妆掩上身,是何等的炫目。

丛瑶笑容没变,一直走过来。隔着众人唤她:“姐姐。”

丛锦本来面容带笑的和几个姐妹说着开心的事。听到这一声招唤,冷下脸。这些年过去了,对于丛瑶的不屑,以及那她们母女的恨意丝毫不减,堂而皇之的表现在脸上。

这才是丛锦,高高在上,不容人侵犯,否则就会嫉恶如仇一辈子丛家大小姐。

丛瑶早知她这样的秉性,有点儿沾了她母亲,也就是丛夫人的性子。所以这些年,在这对母女面前,丛瑶着实吃了不少苦头。都说人心是肉做的,可丛瑶便觉得,有些人的心只比石头还硬,一辈子捂不暖,想都别想。

把黑丝绒的盒子拿上来,奉到丛锦面前。

“姐姐,祝你生日快乐,永远年轻漂亮。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丛锦不傻,自已家的丑事不会搬到大庭广众之下让其他人来看笑话。

顺手招来一个下人,告诉她:“收起来,放到我的房间里。”

丛瑶的掌心一空,被下人拿过去。而丛锦自动当她是透明人,恢复笑嫣如花,接着和那几个人说话。

丛锦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丛瑶知道丛家人的意图是什么。丛老爷子年纪越来越大,身体堪虞。可是手中有大把的家业,交给她肯定是不可能的。在他们看来,跟交给一个外人又有什么分别?!所以才将丛锦叫回来,丛锦再怎么不想回来,可是为了不让丛瑶获得这份便宜,她还是回来了。

而且大张旗鼓,转眼连婚事也已敲定,还是和s城有头有脸的离家。这样锦上添花的好事,发生在丛家大小姐的身上顺理成章。

丛瑶也是那天听到黄宇说起离正扬回来认可这门婚事,再接到丛老爷子的电话之后,才不得不说,真的都是命。

丛锦所有的好,都是命定的。而她所有的不好,也是命中注定。即便丛锦远在异国他乡,什么也不做。还是丛家人最惦记的心肝宝贝,丛家人的唯一。无论是家业的继承,还是择偶的良人,都是丛老爷子和丛夫人一早打算好的。他们一直在为丛锦打点,极力为她铺一条平坦的道路,让她以后的路越走越顺。至于她丛瑶,根本不管不顾。

现在丛锦回来了,这是一个擅长撕破伪装的女人。一眼看穿她,只会引来丛锦更加的厌恶。不像之前,学得安份守已一点儿,虽然不讨丛夫人的喜欢,但至少不会招来打骂。可丛锦不一样,她刁钻得连她的伪装都不许。只会将她的脸皮连血带肉的撕下来,到时候丛瑶的日子一定会更加的不好过。

所以,丛锦来了。她的戏也演到头了。这些年也觉得累了,凡事都很倦怠。这些天她一直在想,她想要的,不过就是微薄的脉脉亲情和少许的关心在乎。可是,都没有。名副其实的一场空,任谁都会有乏力的一天。

转身离开,裙摆那样长,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被丛锦的一个小姐妹用高高的鞋跟绊住。那一步没走利索,狼狈的跌倒在地。

那一块光滑的布料实在脆弱,往回一抽便碎裂了。露出大半截光滑的腿,耀眼的光色下,泛着白玉的光。引来许多人的观瞻打量,丛瑶来不及爬起,就那样呆坐在地上,看到那个女人来不及掩饰的笑意。怒火烧得她几乎站不起身来,修指紧紧的抠着地面。

忽然有人冲破人群走上来。一伸手拉起她。

“坐在地上干什么?”

丛锦已经唤出来:“正扬……”

丛瑶恍若回神,茫然的看向来人。原来是离正扬,熟悉的眉眼,薄唇淡淡的抿着。没什么面目表情的说;“黄宇一直在找你。”

怎么就没想到呢,丛锦,丛瑶……该是有点儿什么关系的吧。最早便听丛瑶说过,见识过的高级酒店的风格设计可谓不少。这一刹那了然于心,丛家就是做这一行业的,她一个丛家二小姐,见多识广,也不为过。

可当初乃至这么多年为什么就没想到呢?不得不说,这个丛家二小姐当的实在有些落破,哪里有个豪门千金的样子。

长长的裙摆被扯去一块,站起身,及膝以上。礼服的肩带因为那一下也断裂开了,离正扬当即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上。

丛家二老注意到了这一幕,赶紧围上来。

丛老爷子马上紧张的问:“怎么回事?”

离正扬看了一眼没说话,直接掏出电话给黄宇打过去:“丛瑶在我手边,你过来吧。”

黄宇在路上,车子开得飞快。嗓音低沉:“我知道了……”

什么都知道了,原来丛瑶就是丛家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二小姐,受气包一样的存在,存在感还不如空气。难怪从来没听她说起她的家势,即便问起了也不说。“私生女”,这样的字眼罩在哪个人的身上,只怕都会当作是耻辱。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更紧一些,青筋绽起。想不出这些年丛瑶是怎么过来的?

侦查社的消息几乎和国家安全部那边的资料同一时间传来。据侦查社提供的资料显示,丛夫人和丛锦从来都不是好惹的主,这些年丛瑶名义上虽然是丛家的二小姐,实则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如今大了,开始独立的工作和生活,状况才有所改观。据说以前,丛夫人稍不顺心,就会对她下狠手,是常有的事……

黄宇真难想象丛瑶那样的一个小姑娘在那种水深火热中承受怎样的煎熬。

那些怒火一点点从丛瑶的身体中四散全无,慢慢的转为哀伤和委屈。不是故意装得羸弱,从来没有人站到她这一边,如今有人肯这样搭一把手,反倒软弱下来。才发现,再怎么伪装她都不是强者,只是一个人。孤军奋战,毫无战斗力可言。

装到如今自己也倦怠了,天使不是天使,恶魔不是恶魔,简直就是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离正扬放下电话后才看向丛老爷子和丛夫人。

正色说;“我和丛瑶是很好的朋友,认识很多年了。她大四的时候认得的,只是不知道原来这就是丛家的二小姐。”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一丝怜爱和宠溺,像是关照自己的妹妹那样,接着温温的说:“这些年丛瑶帮了我不少忙,这丫头的脑子很好用,无论是设计,绘画,还是酒店管理,都极其的有天赋。丛老有这样的千金,真是有福气,后继有人了。”

离正扬不温不火的说给离老爷子听,更像是说给所有人听。

都知道离正扬在业界内的权威,轻易不会评判一个人的好坏。今天他这样的一番肯定,等同业界让人信服的鉴定了。

丛瑶眼眶彻底湿透,不想哭的,稍一低头,眼泪还是忍不住像断线的珠子。

丛夫人看了一眼丛老爷子,又去看丛锦,有些无措。

丛锦神色冷下来,淡淡的一眼阴霾。没动,倒想看一看丛瑶在唱哪一出,认定她是在演戏。

丛老爷子定定的看着,暂时没说话。

离正扬只是旁若无人,很自然的说:“把眼泪擦干,否则黄宇一来,看到非得心疼死,到时候哪个扯破你裙角的,还不得被他废掉那只脚。”

之前踩住丛瑶裙角的女人脸色煞白。

同时人群中小起一片唏嘘,宛如不可思议。没想到丛瑶的交际面这样广,不仅认识离正扬,听着跟黄宇的关系更是非浅。刹时间个个斟酌不已,想想也是,离正扬和黄宇出了名的发小关系。同时认得两人,也不稀奇。

看来这个丛家二小姐,更有追捧的必要。

黄宇的速度真的很快,离正扬的话才落下,他便进来了。

风华滟滟的富贵公子哥,也是如今业界八面威风的翘楚人物。进了大厅直冲过来,隐隐是动了怒火。都知道黄宇五官长得媚,精致得女人不及。这一刻绷得很紧,一脸狠戾的冷气。

离正扬让出身边的位置,告诉他:“之前丛瑶被人使了绊子跌倒了。”看了先前那女人一眼,似笑非笑:“瞧着倒不像是无心。”

女人彻底颤抖起来。

忙说:“我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离正扬看得很清,走进大厅就看到了,那个女人分明是趁着丛瑶转身的时间,瞅准了机会踩上去的。

黄宇一伸手已经将丛瑶揽到怀里来,看她一张脸湿透了,跟个泪人似的。

“在这里一直受气怎么不吭声?再跑啊,你这脑子干什么吃的?”

丛瑶看着他,好像从来不曾拥有这样的温情,忽然哪一天体味到了,像是寒冬腊月中的一丝暖意,感动得连自己都要落眼泪。从没这样软弱过,也不是委屈,反倒觉得很满足了。

她一个人唱了很多年的独角戏,早已筋疲力尽,从来没有一个搭档像这样站出来助她一臂之力。知道离正扬和黄宇这样,已经给足她脸面了。

丛老爷子压下心中的情绪,看出黄宇冰透人的目光。脾气大体都了解,今天这样的场合又都是权贵重宾,还有记者在场,实在不好闹出事来,只怕没办法收场。

忙以老者的身份站出来打圆场,套近乎道:“一定是误会,黄世侄,给你下了帖子,接到你秘书的电话说你没有时间,本来还很遗憾。现在过来了很好。既然跟小瑶是朋友,那更是瑶儿的荣幸了。让她上楼换件衣服,下来陪你喝两杯。”

然后招呼其他客人:“大家也请自便,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丛夫人过来拉上丛锦的手,笑着看向离正扬:“锦儿一直盼你过来,今天要给她的朋友介绍,你们过去聊一聊吧。”

离正扬恢复如初,无懈可击的世家子形象。

面向丛锦:“生日快乐。”说着不忘拿出礼物给她。价值不斐的玉手镯,款式他看过,比较衬丛锦的衣质。

丛锦打开来看,很喜欢,几个小姐妹中也有识货的。跟着呼:“哇,好漂亮。”

只那个先前造过孽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丛锦笑着:“谢谢,我很喜欢。”踮起脚尖在他一侧脸颊上烙下一吻,蜻蜓点水般。

一些事情看在眼里,心里有事,很难心平气和的再周旋下去。挽上离正扬的胳膊,人前还是幸福的模样。

“我有些累了,让他陪我去楼上休息一会儿,你们先玩着。失陪。”

离正扬跟她一起退出场子,上了楼上的房间。

自然不是丛锦的卧室,专供客人休息的休息室。

进了房间,两者都不再伪装。丛锦直接问出来:“我给你讲丛家的故事的时候,其实一切你都已经知道了对不对?”

离正扬坐到椅子上,实话实说:“这个我还真就不知道。”对上丛锦将信将疑的目光,只说;“我和丛瑶的确认识很多年了,相信你也能看出来,她跟黄宇是什么关系。不过她从来没对我们这些人说起过她的家势,在今天之前,我还真就不知道,原来这就是丛家的二小姐。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丛锦抬起头;“你想说什么?”

离正扬叹口气,无论是什么,似乎都不该由他一个外人来说。可丛瑶现在既然是黄宇的女人,他就有必要说一句公道话。

淡淡说:“当年你和你母亲或许因为你父亲的背叛,遭受了很大的痛苦,那种精神上的缺憾我懂。可是,丛瑶是无辜的。而且可以说是最无辜的一个,如果她有得选,我相信她即便不做人,也不会想当一个‘私生女’。”

丛锦蓦然张大眸子。

丛瑶上楼之后,走得很快,太快了,肩膀上的西装外套掉落下来都浑然不自知。

被后面的黄宇拾起来搭到臂弯里,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丛瑶步伐加快,几乎跑起来,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才一进入,反手就要关死。

却被黄宇用手臂膛开,力气悬殊,又岂是她能抵挡的。

黄宇撑开门进来,目不转睛的盯紧她:“你在逃什么?这些天你到底为什么躲我?”

他不是没有脾气,由其在看了那些资料之后,觉得这就是一个可怜虫。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她这么可怜,这么需要人怜爱疼惜。可是,他全都不知道,只以为每个人都有一个不可踏足的世界,需要小心保护。所以这些年他从来不进不前,甚至从没问及她的家势。

近五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个女人就在他身边,他本来可以轻而易举改写她的命运,而她仍旧受苦受难。

黄宇一伸手,强硬的将她拉到怀里来。

气得快要发疯:“我不问,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受了什么委屈,过得好不好,为什么不通通说给我听?就算你觉得我心不在焉,当说给一个朋友听也是可以的吧?”

而她就紧咬牙关,这些年过去了,只字不提。还以为她就是个平凡出身的小姑娘,没什么厚重身价,身世也不复杂。原来不是……

丛瑶本来贪恋这温度,还是从他怀里挣扎着退出身来。

这些天她已经想的很明白了,不能跟他在一起,没什么资格在一起。若说黄宇是有那么些喜欢她的,也是喜欢当年那个肯披星戴月,在路边帮他守护鱼缸到深夜的人。他喜欢的是那个人的干净和简单。她把自己伪装成天使,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她到底不是,她的心已经黑透了,像个魔鬼。就像她无时无刻不咬牙切齿的希望丛家大难来袭,最好一夜之间倒踏并且不复存在。希望丛家人也没有一日好过。恨不得将这些年她承受的,全部加倍偿还给那些人,既然是地狱,就想拉着他们一起下。

丛瑶抖起来,记忆总是痛苦的,撕心裂肺的往上涌。每一次想起来,承受不住,都觉得自己快控制不住心里的魔性。就要撑破躯体,掌控她整个灵魂。

这些年她一个受人憎恶的私生女是怎么过来的?那些屈辱和无奈别人又怎么知道?

她泪眼婆娑的望向黄宇,更像是诘问苍生:“我不知道我有什么错?我到底错在哪里,出生是我不能选择的,却通通要怪到我的头上来。这公平么?当年是丛正军欺骗了我妈妈的感情,才怀上我。我被生下来,没有选择的余地。是,这些年丛正军他后悔了,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老婆孩子,就要加倍的补偿。可是,我和我妈呢?他那样对我们就公平么?难道我们就命贱,跟她们母女不同么?不都是他的妻儿?

我想问一问,我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病重,还是有人刻意买通了医生,要了她的命?这些年我反反复复的想,没有一天是宁静的,天知道我多想杀了他们,给我和我妈妈报仇……”

黄宇不忍她再说下去,太痛心了,不论是说的,还是听的。都是痛心不已。紧紧抱住她,告诉她:“别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也别再想了……都过去了,现在你还有我,那些日子都过去了,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

丛瑶哭得快要断气,呜咽着说:“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个恐怖的女人……我的单纯都是装出来的……我很怕拿真实的自己面对你,你会嫌弃……”

黄宇仍旧只是说:“别说了,我都理解……不怕,你还有我……”

豪门中长大的,哪一个就真的单纯?何况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人,跟生长在夹缝中又有什么区别。黄宇想,如果是他,只怕丛家这一些人,早就做了短命鬼,不会任由他们折磨到今天。

所以丛瑶说的那些他通通能够理解。

当晚丛家大小姐的生日宴上,黄家二公子黄宇高调跟丛家二小姐求婚,当着所有名流政客的面当厅跪下,请求丛瑶嫁给他。当即成了各大版块的头版头条。

宋林爱早起开店的时候,看到报纸,简直可以说是大惊小怪。

真没想到黄宇那样的人有一天能心甘情愿将自己套牢。这样的阵势定然不是玩玩而已,只怕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了。

顿时很想八卦,碍于孙青的电话不通,只得给江南打过去。

接通便说:“听说了么?黄宇要结婚了。”

江南刚到公司,听到后只差尖叫出声:“真的假的?”这样大的事,却没听他提起过。虽然知道黄宇在跟丛瑶交往,而且进步神速,可是没听说要马上结婚的事。不可思议,便猜想,莫非丛瑶有情况了?

电梯门已经打开,没上去,任由它关死。继续讲电话,问宋林爱;“是不是丛瑶怀上了?”

宋林爱这一次回来,只简单的和几个人一起吃过饭,之后各忙各的,没有深聊。再者宴会当天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自然也只是揣测:“我想肯定是……”

江南当即感叹:“怎么这么不谨慎。”转而一想,这样叫什么?马失前蹄。黄宇这一回终于遭报应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丛瑶那个丫头不错,又能镇得住黄宇,如今黄宇浪子回头了。早点儿结婚是好事……”

江南正说得热火朝天,脑门上被人弹了一下。

怒目相向,发现是西装革履的秦秋彦,整张脸神色寡淡,不像是跟她开玩笑,抬腕敲了敲表身,示意她注意时间。

江南也发现快要迟到了,跟宋林爱匆匆说了句;“爱爱,先不跟你说,下班给你打过去,再见。”

秦秋彦已经伸手帮她把电梯按开。

那一边总裁的专用电梯也已打开了,吴胜超还等在一旁,秦秋彦若有似无地扫了江南一眼,转身走上去。

永新公司早有传颂不息的口号,早上看秦总一眼,一整日神清气爽,体力充沛。

江南却没有那样的感觉,反倒觉得更像恶运当头,连手头上的工作都多了起来。一上午起草各式各样的合同,十根手指头打字打到手软。

中午同事叫她去吃饭,握着勺子时都觉自己指尖是麻的。

秦秋彦不仅耳尖,知头醒尾的本事更是了得。

先给钟庆丰打了通电话,告诉他:“你不是一直在找宋林爱?!”

那端明显顿了下,半晌,问他:“你知道她在哪里?”

秦秋彦告诉他:“估计是回去了,你不防去看一看。”

钟庆丰也不知道这些年自己是不是在找宋林爱。只是当街行走,或是坐在车上,会不自知的在人群中打量,看到长发大卷的女人也会下意识回头去看,只看那一张脸是不是熟悉……丹凤眼的女人总是格外引他注意,多看一眼,然后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感觉,暗然失落。却不知是何时养成的嗜好,在遇到那么一个人之前,从来没有过,总像在寻找什么。

从不觉得是在找她,哪还有什么脸面去找,这样的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那样一场相遇是美好的,可是再多的美好也经不起那样的践踏。他是个理智的男人,知道自那以后定然成了宋林爱心底的伤,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当时时局紧迫,除了那样,他别无选择。在男人眼中,有许多东西要比爱情来得更重,这些年他一直都知道,没哪一个人能把“爱情”当日子,当整个生命来过。

由其是男人,他觉得自己的一生可以不需要爱情。

可是,最后割舍了,才发现有自己无法预料的怅然若失。

隐隐像丢弃了身体内的一部分,有的时候会回想归家时的那点儿温暖,虽然只占了他整个生命极短极短的一点儿时间,不过短短几天。而他却仿佛永远忘不了那时候开门进来,灯光是怎样的明亮。

接通内线,问:“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

秘书提醒他:“钟总,晚上七点半有一场会演,邀请你做嘉宾。”

钟庆丰想了下:“取消,就说我身体不适。”接着切断。

下班的时候,江南觉得自己快累惨了,好多事,几乎要是最忙的一天。看了许多的文件,到最后连眼睛都干涩的疼了起来。

下楼的时候在厅门口遇到秦凉,跟钟笑一起,明显是来接秦秋彦下班的。

老远看到江南,不知怎么盯得那么准,像是刻意瞄着,江南一出电梯他便看到了。

叫她:“江南……”小脸板着,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秦秋彦。

钟笑低头问他:“你认识她?”

秦凉没抬头,“嗯”了声,盯紧江南:“叫你的。”

江南有些懵,周围有同事看着,都知道这是秦秋彦的儿子,永新的太子爷。总觉得那些目光刺眼,真想跟秦凉装陌路人。

走近后瞪他一眼:“你怎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我?”

秦凉淡淡的:“怎么?不行么?”发现这个女人一点儿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无论神色还是语气,竟然无所畏惧。

江南提醒他:“你是秦总的儿子。”她一样高攀不起,说这话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钟笑,发现她也在认真的看她。

想起在四十四楼听到的,秦秋彦说这个女人只是一般朋友。

又怎么可能?

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眉梢眼角都是风情,怎么可能会有男人不动心。

江南眸子垂下,闷闷的看了秦凉一眼。

“我下班了,先走了,再见。”

秦凉拉住她:“你的衣服落在家里了,什么时候把它拿走?”

江南顿时色变,这一句若要别人听去了,只怕会惊起波澜。马上伸手按住秦凉的嘴巴,确定只一旁无动于衷的钟笑外,没有其他人听到。几乎是将秦凉半拎半抱的带到一边去。

秦凉自是极度不愿,可江南这女人疯了,不管他愿不愿意。一直带到那片相对僻静的草坪后面,警告他:“在这里说话一定要小心,可不能胡说八道,让别人误会就不好了。知道详情的,是你爸爸请我带了你一天。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事情呢……”

秦秋彦出来后,只见钟笑一人,问她:“秦凉呢?”

钟笑闲闲地往后面指了指:“被你公司的女职员劫持了。”

秦秋彦瞪了她一眼,快步走过去。

秦凉不知说了句什么,引发江南狂燥。

指着他:“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可真敢揍你。”照着他比了下。见秦凉气鼓鼓的小模样,又当即心软,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那是逼不得已,你要是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我们还是好朋友。”

秦秋彦眸子眯起来,头疼。

过来拎起江南的衣领,飘飘的问她;“什么好朋友?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凉本来挺嚣张的,根本不把江南的威胁看在眼里。这一会儿见秦秋彦过来了,嘴巴瘪了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爸爸……”

江南发现这小子可真会演戏,刚刚分明在挑衅她。问她:“我要是胡说八道你能怎地?”她才想着说句重话威慑一下,其实马上就后悔了,又哄了哄,没想到秦秋彦一来,他就装受害者。

“秦凉,你……”

江南哑口无言,说出来谁会相信是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欺负她。怎么看都像她在作恶多端。

首看向秦秋彦,真是哑巴吃黄连,苦不堪言:“秦总,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秋彦松开她,先不发作,对秦凉说:“去车上等爸爸。”

秦凉有些担心江南了,在想玩笑是不是开大了?

张口:“爸爸……”

秦秋彦不怒而威:“快去。”

秦凉很是抱歉的看了江南一眼,转身离开。

江南头皮发麻,上一次在茶餐厅就是这样,被秦秋彦断章取义,误以为是在欺负他的宝贝儿子。没想到这一次再度恶运当头,由其现在还成了他的下属,委实尴尬。就算是玩笑,也不能跟一个几岁的小孩子那样说话。可……秦凉那小子实在太邪恶了。江南盯着自己的脚尖想。

秦秋彦挑起她的下巴,定定的看着她。

若有似无的感叹:“哪有那么跟孩子说话的?”

江南只以为他这是在责怪她,也意识到自己行为似乎的确是不太恰当,毕间秦凉还是个小孩子。

“秦总,对不起……”

秦秋彦再去挑她的下巴:“说话就说话,老低什么头。”

江南只好看着他:“对不起,秦总,下一次不跟小公子闹了。”

秦秋彦偏首无奈,发现她每一次思想总是跑偏,这脑子里天天也不知道装的什么。到底多大的人啊,竟然会想要跟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做朋友。

不得直说:“到现在秦凉还坚持要叫你姐姐,而你又吵着跟他做朋友。你们两个这样,将我置于何地?我夹在你们中间真的很难办。你是想让我跟秦凉做哥们,还是你可以叫我一声叔叔?”

秦秋彦的嗓音飘飘的,温软而磁性,说到最后,竟还似笑非笑,所以邪魅得紧,宛如妖孽。

江南竟然控制不住想要脸红。

没想到是这样,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在乎的,他们左右不过就是上下属关系,私人之间怎么论,完全没有必要去计较。

秦秋彦看到她脸颊上两抹桃红,唇角若有似无钩起来。低下头看她:“以后不可以跟秦凉这么闹,大人就得有个大人的样子,否则以后你想拿他怎么办?到时候秦凉大骑到你的脖子上了,别跟我叫委屈。”

江南压根不会想以后,只不过见秦凉长的得人喜欢,才会忍不住想要逗弄他而已。

路上秦秋彦转过头,看了秦凉一眼,告诉他:“以后别玩这种游戏,你实在不适合扮演弱者。”那欲哭无泪的模样太假了,岂不知他多久没哭过了,这项业务根本就不熟练。

秦秋彦这样一说,秦凉反倒放下心来。既然看了破绽,就说明江南相安无事。略微轻松的看了他一眼,只说;“我知道了,爸爸。”

钟笑一直憋着话,秦凉听出来了,她却没有听出来。实在忍不住,扳着前面的椅背,问出来:“秦秋彦,你是不是刁难刚才那个女职员了?你瞧她特别不顺眼是不是?”

她这段时间想的很多,一切倾向表明,秦秋彦完全有性取向不同的可能。这些年他从来不近女色,就算钟庆丰说他娶过老婆,可是,人呢?还是只是一个形婚的幌子?实则他就是喜欢男人,否则一个身心健全的男人,怎么会没有欲念?

钟笑想,既然他喜欢的是男人,就很有可能是那天见到的离正扬,无论气质还是长相,都很能入秦秋彦的眼。

而江南又分明是离正扬的女朋友,这样一来,秦秋彦完全可以把江南想象成情敌……不可思议的看向秦秋彦,莫非,他把那么一个女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是想随时可以公报私仇?

不等秦秋彦说话,钟笑已经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捂上嘴巴,感叹:“天呢,秦秋彦,你不会将那个人招进公司,是看她不顺眼,随时想欺负折磨她吧?”

秦凉很无奈的看了钟笑一眼。觉得她不仅是腐,还有点儿愚。

秦秋彦嗓音清淡,慢条斯理:“难怪你干这了这么久的翻译官,到现在仍旧是个跑龙套的。”

钟笑被揭了短,当即爆怒:“秦秋彦……”

江南回去的路上便给黄宇打电话,本来中午就想打的,可是太忙了,怎么也没能抽出时间来,不得推到现在。

黄宇也在驾车,见江南打电话来,嘻嘻哈哈的:“女王,想我?”

江南很郑重的提醒他:“你现在是快要结婚的人了,说话能正儿八经点么?”

黄宇不可思议:“消息怎么那么快?是离正扬跟你说的?”

“你别管谁说的,听说你跟丛瑶当众求婚了,报纸都是头版头条,还怕别人不知道么。恭喜你们啊,够浪漫的。不过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得提前下个帖子吧?”

说到这里,黄宇还有苦恼的事。如今正在回家的路上,也是接到家里的电话,强行把人招回去。

求婚的事是他当时一时冲动,突发奇想。倒不是没想过娶丛瑶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但是,他也不打算赖账。当时之所以有那样的举动,太心疼丛瑶了,不过是想告诉丛家人及所有人一声,这个女人从此归他黄宇管了,再受不得谁的气。

等丛瑶换好衣服下到楼下,他便单膝跪到她面前。连戒指都没有准备,只是把他手指上的摘下来,送给她先当个信物,回头马上补给她。

就那样还是把丛瑶感动哭了,按她的想法,是想逃离他,永远不露头的。结果受不了这样的蛊惑,还是当众收下了。只怕没哪个女人能抵抗得了这样的幸福,何况眼前是她喜欢的男子。

才觉得那样就是尘埃落定,所有的苦难,幸福,假象,乃至迷恋,都是飘渺不实的。只有这么一个男人,是她现在唯一看在眼里的,满满当当。便不管他的心里是否还有一个永远窥探不进的暗域,小心意意的喝护起。她都要跟着他一辈子,只要他不离不弃。

这样感天动地的一幕,媒体自然传颂得天花乱坠,整个上流社会都轰动了。黄家二少和丛家二小姐……继离正扬和丛锦之后又一对的佳偶天成。

只是黄家一家子的人还都蒙在鼓里,早上一看到报纸,黄家的天都要踏下来了。黄老爷子气得火冒三丈,一边让黄老夫人给黄宇那个混世魔王打电话,一边吩咐管家把他的鞭子拿出来。

骂起来:“这个浑小子,真是越来越不服管了,这么大的事他不跟家里商量一起,竟然擅作主张,还闹得满城风雨。不把我气死,他是不死心啊……”

黄夫人也气得要命,毕竟丛家二小姐什么样,他们还一点儿都不了解,人品,长相,性格……跟黄宇又是怎么认识的?发现一切都是一无所知的。就是这样一个莫明其妙的人,却神出鬼没的成了他黄家的儿媳妇。

他们黄家倒没有那么保守,非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如果孩子自己看得上,家势倒不是特别看重。但人品自然要过得去,而丛瑶什么样,他们谁也说不清。

主要黄宇一次不跟家里说,却闹到媒体上去了,这实在太不像话了。

黄夫人既恨得咬牙切齿,又不敢煽风点火,瞧黄老爷子那样是真的气了。一通鞭子打下来,真会皮开肉绽,她这个当妈妈的又很是心疼。

只得安抚:“你先别动那么大的气,等他回来问清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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