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已经恢复了平静。
裴矩充分利用了他这个老洛阳人的优势,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搭建起了整个洛阳的管理系统。从北地抽调出来的一大批精兵强将与武威书院提前毕业的学生们一起,充实了各级官吏。这些人对于如何收拾乱摊子,已经有了相当多的经验,现在也只不过是照方抓药而已。
对于老百姓来说,只要新的胜利者不大开杀戒,给他们一分活下去的希望,那么,绝大部分的人,都老实得跟鹌鹑一样,上头怎么说,下面就怎么做。
随着漕运重新开通,粮食进入到了洛阳,洛阳人心基本就定了下来,在李泽等人扶太上皇李俨的灵柩进入洛阳的时候,洛阳已经井井有条了。
一个个的坊市开始进入了正常的轨道,商铺重新开业,来自北地的商人们以及供销合作社通过各种渠道,把货物塞满了一个个的铺子。
工坊里也有了烟火气。来自官方的订单交到了工坊主们的手中,为了让他们迅速地开张,官府甚至提前预付了一部分的订金。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在过去,这种官府的订单,除了一些有背景的工坊主之外,剩下的人,压根儿是不敢接的。因为一个不好,一个订单,就能让一个本钱不厚的工坊主倒闭破产。
整治他们的手段是多种多样的,只看官府的心情如何。
但新的官府与过去好像有了很大的区别,在提前支付了一趣÷阁订金之后,同时交到这些工坊主们手中的,还有一份产品的达标说明,只要达到这些标准,官府便会照单全收。
这些措施迅速地让洛阳这个大唐最大的商业都市活了过来。工坊主们有了钱,便可以拿去购买原材料,可以支付工们的工资,而拿到钱的工人们,亦可以用这些钱去购买他们需要的日常物资,那些塞满铺子的商品,虽然缓慢,但却仍然在一点一点地流入千家万户。
交给这些工坊主们的订单,都是有针对性的,每一样,都需要大量的人手。比方说制作棉衣棉鞋,制作帽子,手套,制作干粮等等。
而除了这些,洛阳争取让每一个人都动起来。
因为战火,洛阳有大量的房子需要翻新,街道需要清理,大量的货物进入洛阳,需要人搬运,男女老幼都被裴矩以及新的官员们动员了起来投入到了劳动当中。
有活干,有钱拿,即便是寒风呼啸,但每一个人,仍然干劲十足。
一天一结帐,每天都能拿着一个个沉甸甸的铜元回到家中,可以用这些铜元换来粮食,菜疏,哪怕是几个咸菜疙瘩,一些硬梆梆的咸鱼,却也让人对明天充满了更大的希望。
当然,要做到这一切,需要往里面投入大量的银钱。
但这一次,朝廷却并没有往里面投钱。
参与这件事情的是一家民营钱庄,兴达钱庄。
兴达钱庄最主要的两个股东,一个是博兴商社,一个是通达商社,成立之后,又吸引了数十家北地大商人投资入股,使得兴达钱庄的实力无比雄厚。
河南总督裴矩向兴达钱庄贷款,开了官府向民营钱庄贷款的先河。
是贷款,不是摊派,更不是乐捐。
当然,兴达钱庄有这个底气敢第一个吃螃蟹给官府贷款,也是因为他本身的背景就极其雄厚。博兴商社的背后是耶律奇等人,通达商社的背后,原本只有一个唐吉,但随着厉海,袁潭等人的加入,使得他们的背景也不容小觑,更何况,在兴达钱庄的股东里面,还不乏诸如高雷,王铎等一众前大唐高官。这些人现在虽然退下来了,但作为在李泽的崛起过程中或多或少做出过贡献的人,这些人在政治上的影响力,并不小。
有了这些人背书,兴达钱庄自然不怕裴矩赖账。
而裴矩也觉得自己完全还得起。在朝廷拿不出来钱,武威钱庄的贷款利息有些高的情况之下,选择兴达钱庄便顺理成章。现在的他,只想要钱进来。等到洛阳完全恢复过来,这点子利息,这点子本钱,不过就是一点毛毛雨而已,光是洛阳的几个商业坊市,一天的流水量就有多大?
更重要的是,裴矩也知道,推动这件事情的背后真正的那只手,是户部尚书夏荷。在国库空虚的情况之下,夏荷为了弄到钱算是绞尽了脑汁,兴达钱庄的成立,就是她多方游说的成果。商人们是有钱的,但他们总是把自己的资金都投入到那些见效快,来钱迅速的项目当中,象推动一地重建这样耗资多,见效缓慢的项目,他们一般是不感兴趣的。而且也不是任何一家能承担得起的。
但把他们拢起来就不一样了。
大家联合在一起,不需要伤筋动骨便可以把事情做起来,而做为一项长线投资,一项稳赚不赔的投资,还可以对冲他们那些收益高,但风险同样很大的项目。
这些人一拍即合。
现在的夏荷确实是被逼得有些急了。
洛阳长安即便被很快被打下来了,但很显然,从商业上来讲,从财政上来讲,这是一项十打十的亏本买卖,但因为政治上的巨大收益,又不得不进行。而在南方,向训集团已经向北地发起了全面的进攻,哪儿哪儿都要钱。
冲动之下的夏荷甚至准备提前开始印刷纸币了。
这件事,户部已经调研了很长的时间一直在酝酿当中。如果允许他们印纸币的话,那只要不停地印刷纸币,就可以帮助她渡过这一段时间的危机,但这一项计划,被李泽毫不留情地否决了。
现在,还远远不到能够发行完全靠信用来运行纸币的时候。
一旦失去了信用,一旦这件事情半途而废出了岔子,以后再想推行,那可就麻烦大了。所以不到完全有把握的时候,李泽是绝不会允许这件事情展开的。
万般无奈的夏荷,最终把主意打到了那些有钱的商人身上,事实上,她也成功了。
这是一个双赢的结局。
李泽也很满意。
至于河南总督裴矩在接下来的相当长的时间内,将要背负上沉重的债务,但在李泽看来,这算什么事呢?只要他不倒台,朝廷不垮,这些债务便不需要担心。总是能想到办法偿还的。想想后世的那些地方,又有那一地的政府,不是背着大趣÷阁的让普通人可望而不及的庞大的债务?
负债不要紧,只要在允许的范围内,能保证正常的运行秩序就可以了。
寅吃卯粮,有时候并不见得就是一个贬义词。
像在武邑,镇州等繁华之地,那些开建房屋的地产商人们,不是早就已经在这样干了吗?付上一趣÷阁钱,你就可以先住进房子里去,然后每个月再还是一趣÷阁固定的钱款,多少年后,这个房子,就完全归你了。
这对于想要在武邑镇州等地置产的人来说,也是一件可以接受的事情。
现在的武邑,镇州已经人满为患,想要获得这两地的户藉,已经难上加难了,但买房子,就是其中重要的一项。
在裴矩陪着视察了洛阳的几个漕运码头,一些坊市之后,李泽感到很满意,虽然还远远不能与他当年来到洛阳时相比,但这些地方,已经有了浓浓的烟火气,只要这样一直正常的运行下去,用不了多久,洛阳就将具备自我造血能力了。毕竟作为一个商业中心,他恢复起来的速度,要比其它地方会更快一些。
“李相,潼关方向来了消息!”陈文亮抓着几份火漆密封的信件匆匆地赶了上来,递给了李泽。
这几封信中,不仅有尤勇的,也有高象升的。
李泽微怔之下,先打开了高象升的。
高象升一直在长安城中,而长安,现在是李泽最关注的地方。
看完高象升的密报,李泽也是呆住了。
“朱友贞,就这样放弃长安,跑了?”这个时节进秦岭,就是一场大赌博,看起来,这家伙真是到了山究水尽了,否则不会行此一着。
不过不得说,这一招,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也算得上是绝妙的一招。如果朱友贞当真成功地率部过了秦岭,还真就柳暗花明又一村了。至少在这样的季节里,他李泽是绝不会驱策部队钻进秦岭去追击这群亡命者的。
“看起来,朱家兄弟之间又要来一场内讧了。”收起信件,李泽笑对裴矩道。
“朱友贞去了益州?”裴矩也是聪明人,李泽一说,他当即便反应了过来,与李泽一样,也是惊愕不已。
“看来是这样。此人还真是有点搏命的意思。但益州就这么大,肯定容不下两朱,所以他们兄弟俩,肯定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看好朱友贞!”裴矩道:“朱友珪与此人比不了。”
“一旦朱友贞夺了益州,田国凤的压力就大了。”李泽想了想,对陈文亮道:“给田国凤拟一封信,如果襄阳守不住,便沿汉水退往荆南,与丁俭合并一处,守卫荆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