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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也一样。谁再打扰我太太,最好提前请个律师。”

季承留给车内的只是个背影,看不见表情。他的身形挺拔,像株苍劲的植物,不动声色间伸展出坚实的藤蔓,寒意凛然、威压重重,唯独隐蔽叶沂一人。

记者们一时鸦雀无声,却又不甘心撤退,干脆僵持起来。而另一边,保镖已开好了道,示意季承离开。可他站着没动。微微侧脸瞥了眼身后的车子,英俊的线条愈发紧绷。

那傻女人不知怎么想的,这么乱的时候,出门竟只带个司机。即使眼下控制住场面,一会儿他先行离开,她还不让记者生吞活剥了?

要不带她一起走?可昨晚闹了半宿,一早又叶宗摊了牌,这众目睽睽之下,她能乖乖听他的话?季承烦躁地眯了眯眼,最终却还是放心不下,绷着脸转身敲敲车窗。

“小姐!”司机紧张道,“只要您不下去,记者迟早散开,再不济等警察过来也行。可您一旦出去,局面就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了!现在可是风口浪尖,这又在季氏门口,回头先生怪罪下来……”

叶沂何尝想不到这一层,但季承的举动着实出乎了她的意料。季承被叶家摆了这么大一道,恩断义绝都是轻的,哪还用出言维护?他……图什么?看着窗外一脸冷峻的男人,叶沂越来越觉得迷惑。而车门那边,季承脸色发黑。这女人怎么还不开门?她对他就这么唯恐避之不及?

他唇角下沉,明显是怒火攻心的前兆,叶沂手一抖,直接推门而出,留下司机叫苦不迭:“小姐您这不是为难我么……”

见她出来,季承阴寒的神色略松了几分,却依旧冷冽:“进去躲躲,风声过了就送你走。”

“哦,多谢。”

谢?还没离婚,她就这么亟不可待地要划清界限?季承咬牙:“不谢。”

叶沂奇怪地看他一眼。她说什么了么?这人怎么喜怒无常?

没走两步,一个胆大的记者“噌”地把话筒戳到叶沂跟前:“季太太之前不惜改头换面背井离乡,就为了避开季先生,您现在出现在季氏,是看笑话还是耀武扬威?或者根本别有居心?”

她根本就是路过……叶沂腹诽,身边的人却一把将她笼到身后:“看来,这位记者先生没把我刚才的话放在眼里。李恒,记下他的姓名,联系律师。”

再度鼎沸的人群瞬间噤若寒蝉。季承凉凉扫视一周,看没人再敢造次,才又拉过叶沂:“走。”

“呵,我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护短护得厉害。”这时,老太太优雅而尖锐的声音适时飘了来,“他也是一时心急。媒体正常采访,哪至于闹到这个份上?言论自由,我看人家问得很好,不答倒显得我们心虚。”

叶沂下意识向声源看去。日光惨白,老太太端庄而立,腕间翠绿的手镯幽幽泛着冷光。她身后,尚微将娇唇咬得鲜红,淡笑得体,却掩不住眼底的愤恨和厉色。

记者又是一阵骚动。季老太太和季承不合的消息早就不是新闻,但在公开场合公然拂他面子,这还是第一次。季氏落入今天的境地,季承有很大责任,下一步能不能自保都是问题,现在老太太发了话,记者们更有恃无恐。

“连老太太都说季先生护短,季太太,从三年前季先生放弃收购叶氏、到前几天的遗产纠纷、再到这次的风波,季氏每次陷入危机似乎都与您有关。您敢说,自己从来都是无心的?”

叶沂彻底停了脚步。季承牢牢箍住她:“胡言乱语,根本不必理会。”

她看向冷眼旁观的那两个女人。她们恨她可以,但为什么屡屡刁难季承?她当初就是认定,她们才是季承需要的人,所以老实腾了地方,她们还有什么不满?

忍气吞声八年,叶沂突然不想忍了。事已至此,她和季承面前只有死路一条,反倒再无所顾忌。她霍地回神,直面提问的记者:“这位先生既然知道我是季太太,怎么还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从前她极少公开露面,记者们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尚微的含沙射影。一个正室被红颜屡屡攻击,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自然是个包子。可眼下,包子居然雄起了?

连季承都一道愣住。他漆黑的眼底满是震惊,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叶沂咄咄继续道:“我是季承的妻子,他遇到困难,我自然要站在他的身边,过来探望有什么不对?确实,我在季氏和叶氏都有股份,但做过功课的就该知道,不论哪边,我的股份都没有表决权,更不参与经营。”

记者被她突然迸出的气场压制,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而叶沂缓缓转身,盯住脸色红白不定的老太太和尚微:“单就数额而言,我在季氏的权益远超过叶氏。在叶氏,我是最不起眼的继承人;可在季氏,我是当家太太,最重要的股东之一。除了季承,最喜欢季氏的恐怕就是我了。你们对此有什么问题?”

***

走进季氏大楼的一路,谁都没有说话。但叶沂清楚地觉察到,有六道目光利刃般钉在自己身上,颇有些如芒在背。来自季承的两道自不必说,满满当当全是揣度和探究。而来自两个女人的……更不必说了,皆是怨毒无疑。

就这么挨到总裁室,老太太“呯”地摔上大门,指着叶沂破口骂道:“季承,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尚微为了你,宁可赔上身家性命,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和这个孽种断掉!季氏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叶家这对下贱的兄妹干的!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搞搞清楚你的立场和位置!”

季承攥着叶沂的手。他的指尖冰冷,唇畔却笑意温和:“母亲肆意侮辱我的太太,还指望我答应你们的提议?”

什么?叶沂蹙眉瞧着眼前神态各异的三人。尚微要为季承赔上身家性命,还让季承离婚?

只见尚微低下了头:“季承,你相信我,我是真心想帮你的。可是,我不能不顾及父亲的意思!毕竟你是受了叶宗的算计才走投无路的,叶沂和叶宗关系那么近,如果你还和她绑在一起,谁敢拿钱补你的亏空?万一我给了你资金,你又中了叶家新的圈套怎么办?”

叶沂总算听明白了。这次清查,季承委托出去的赌~场遭受巨额损失,导致资金链断裂。他在大陆的投资正处于关键时期,眼下难以为继,亟需资金支持。眼下,尚微愿意为他作保,从尚家借钱,但唯一的条件,是要季承离婚。

叶沂忽然怒火中烧。这怒火其实来得毫无道理。季承和尚微是周瑜打黄盖的关系,而她作为始作俑者的妹妹,下堂理所应当,根本没立场气愤。而且,离婚不正是她想要的么?但很莫名的,她就是被一口气堵住,浑身都不畅快。

尚微总算夙愿得偿了,真是恭喜恭喜。叶沂咬牙咬得腮帮子疼。谁料,下巴兀的被人扣住,用力一转。再一定睛,眼前是季承若有所思的黑眸:“叶沂,你磨什么牙?”

她没好气地挣道:“我乐意。”

季承轻轻一勾,她就被迫陷进他锐利的眼底:“你不高兴?”

“高兴!”她一掌打掉他的手,“你忘了?离婚是我先提出来的,是你哭着喊着不同意!现在终于有戏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那你嚷嚷什么?”季承的眉眼弯了弯,倒像真的愉悦,“是啊,离婚是你提出来的,这又发的哪门子脾气?”

“谁发脾气了?我这是恨铁不成钢!”叶沂吼道,“你缺多少钱,就这么急着把自己卖给下家?”

季承眼里有趣味的光点闪过。他似笑非笑道:“二十亿,美金。”

“你现在就值二十亿?”叶沂鄙视道,“你当初和我结婚为的可是叶家,叶家值多少钱?再不济也有几百亿吧?你是低值易耗品吗?这才几年,你就剩二十亿了?你不是男人吗,也贬的这么快?”

这一次,季承唇角的弧度十分明显:“你有意见?”

叶沂哼了一声:“你贬的这上百亿都折在我的身上,我赚大了,能有什么意见?”

她郁闷扭头,却听见低沉悦耳的轻笑。紧接着,一只手掌按上她的头顶,还用力揉了揉:“可我有意见。卖给你那几百亿还没讨回来,再卖不是纯亏么?我这辈子就砸你手里了,你得负责。”

“鬼迷心窍!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季老太太尖叫道,“我们两个大活人站在这,你看不见么?你只能看见那个贱货?”

季承脸一沉:“母亲这样对待我的太太,我们彻底没得可谈了。”

“疯了,真是疯了。”老太太气得哆嗦:“三天内填不上二十亿,你以为季氏总裁的位置你还坐的下去?为了个贱货,不仅自毁前程,还要毁了季氏?你可别后悔,你知道季氏是从哪来的……”

季承的身形陡然一僵,而老太太突然噤声,脸色煞白。叶沂顿觉诡异,正想深究,却听季承寒声道:“我是给母亲留着面子,才同意见这一面,母亲倒误以为我走投无路了么?二十亿补不上,我自请下台,不必别人来赶。至于季氏……很多事情母亲比我清楚,非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么?”

“你,你……”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后退,最后竟“呯”地撞在门上,飞快甩手而去。尚微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脸色又红又白,半晌也掩面退了出去。

室内重归沉寂,迎着阳光,缕缕尘埃悠悠而落。叶沂不安地望向季承:“季氏是从哪来的……老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承的侧颜有一瞬间利如冰刃,但转向她时却完全柔和下来:“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怎么,替我担心?”

“二十亿啊,现金!”叶沂担忧道,“才三天,你上哪弄那么多钱?”

“这是叶宗专门为我开的赌局。”季承望着窗外,微微一笑,“只要我放弃对付叶家,换条路去报仇,他就愿意帮我。”

“叶宗?”叶沂惊道,“帮你?”

“是。”季承拉过她的手,“他的意思我懂。我之前总想利用叶氏复仇,但是,如果我依靠叶氏,一样也能复仇,还不用毁掉和你的关系。可不论我还是叶宗,谁都不敢迈出合作的第一步。季家叶家二十多年来你死我活,信任早毁干净了,谁先放下戒备,谁就可能先死。而现在,他让我选。”

叶沂好像悟出了什么:“他的意思是,如果你选择依靠叶家,和我就还有机会;不然的话,就是和叶家彻底敌对,和我恩断义绝?”

“嗯。”季承捏着她的手心,自言自语般道,“我要赌他可不可信。我若不信叶宗,会失去你;可万一我信了他,他却食言……”

“不会的!”叶沂急急打断道,“叶宗绝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傻丫头。”季承的指尖划过她的脸,“他过去或许是,但他现在不是医生,是赌~场的庄家。你得记住,赌局之中,除了自己,谁也别信。”

叶沂消化了这话半晌,后退了一步:“所以,你打算拒绝?”

“我应该拒绝。”季承手上一紧,猛地将她拉了回来,“但这次,我打算豁出去赌一把。”

巨大的惯性下,叶沂撞进他坚硬的胸膛。呆呆俯了一会儿,她轻声问:“你是说……你准备相信叶宗?”

“是啊。”季承抚上她的后脑,将她更紧地扣进怀里,“叶沂,我听见你在记者面前说你是我的妻子,永远会站在我这一边;我看见你在老太太面前为我吃醋、替我担心,我就想,我们在一起八年,却一直越走越远。其实,只要你主动迈向我一步,剩下的所有距离,我就是爬,也要尽快爬过去,好不好?”

叶沂说不出话。她抠住季承的衬衫领口,任泪水一片片晕染开来。季承低下头,极其温柔地寻找她的双唇,小心翼翼地含弄,不敢用力、不忍贪心,好像她是一枚脆弱的泡沫,稍有不慎就会“扑哧”破掉。

明明是八年的夫妻,这一刻却像情窦初开的少年。午后阳光渐暖,正宜偷偷分享青涩的爱恋。温润的触感从唇边滑上脸颊,最终抚至耳际:“我这就给叶宗打电话。叶沂,这一把,我豁出身家性命。只要能换来你在身边,就是全赔进去,我也认了。”

***

屋内的人深情相拥,再容不下其它,所以自然不会注意,几步之遥的地方,大门微微掩着一个小缝,让门外的人将门内的事尽收眼底。

一步、两步、三步,尚微跌跌撞撞倒退着。她仿佛看到,苦苦追求数十年的光鲜世界离自己越来越远,冷眼、黑暗、嘲讽却如洪水般没顶而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飞速向外冲去,拽开紧急出口,疯狂冲向空旷无人的天台。暖风呼啸,寒意彻骨。她掏出手机,狠狠按下0键:“不能再拖了,就后天。后天是周末,计划必须进行。记住,我要万无一失的结果!”

挂断电话,她又拨通另一组号码,森然道:“两尸一命,后天交货。要怎么收,你自己看着办。”

***

几公里之外,澳门警局。问话告一段落,警官暂时撤了出去。偌大的屋内,只有叶朔阖眸坐在金属台前。门外,律师收起手机,走回问询室,和叶朔耳语几句。

叶朔猛然睁眼,阴森的瞳仁里幽光一现:“开始了?真好。咱们那边怎么样了?”

“您一来警局,叶宗就过去了,和那个叫祁焉的一起。孩子已经被接走了。”

“好,好。”叶朔满意道,“消息放出去了么?韩邵成知不知道?”

“知道。刚听人说,他已经往叶宗那去了。对了先生,还有一件要事。派去美国的人发了报告回来,说……”

律师的声音越压越低,叶朔脸上的笑容却越扩越大:“真的假的?”

“虽是猜测,但有一定的可信性。”

“叫他们细查,尽快!”叶朔兴奋道,“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天助我也!呵,叶宗,你和韩邵成结了这么大的梁子,他还不知道吧?你以为,使点花招就能把我打倒?有你哭着喊着上门求我的那天!”

“咔哒”一声门响,几位警官走了进来:“休息够了吧。叶先生,调查继续。”

“来,随便问。”叶宗潇洒地张开双臂,“但是,请替我转告我亲爱的弟弟叶宗,他现在收集的我的每一条罪证,至多三天,他就得跪着替我舔平。他要是不嫌丢人,就尽管放马过来。最后究竟是谁倒霉,呵……”

望着灰暗的屋顶,叶宗突然大笑出声:“来,让我们拭目以待吧!”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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