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58年,六月。
沸沸扬扬的高考于昨日正式结束,那些被关了三年的高考学生,刚一毕业就像被放飞的风筝一样,玩野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炎炎的夏日,烤得地面都有些金黄,一脚踩上去软绵绵的,甚至可以闻到鞋底瞬间冒起的橡胶味。
华国东南沿海,有一座小城,名叫海坛县。
此时,在海坛南部,有一座房龄超过二十年的老旧小区,名叫‘滨海城’,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安稳觉的白夜行,终于被闹钟从床上唤醒。
睁大迷糊的双眼,在洗手间一阵洗刷后,白夜行终于精神了几分,回到卧室。
他的卧室并不大,似鸽子笼一般,除了一张简易铁床,便是一张堆满了书籍的木桌,一个老旧笨重,体表都有些发黄脱漆的衣柜。
衣柜之上,还镶嵌了一块椭圆形的穿衣镜,镜子一角裂了几道裂纹,不过并不影响使用,大约有一米多高。
白夜行来到衣柜前,凝视著穿衣镜中那个轮廓分明,拥有一张帅气脸庞,却顶著一头如同鸡窝般乱糟糟头发的自己,不由咧嘴一笑。
他伸手打理了一下头发,使其变得整齐蓬松,想到什么,忽然又伸手打开衣柜,从其底部拉出一个棕色方角皮箱。
皮箱也有许多年头了,据说还是个老物件,比白夜行的年纪还要大,不过却保存得十分完好。
白夜行伸出手指,轻轻按在黄铜色的卡扣上,稍微用力,“咔啪”一声,卡扣随之弹开。
打开皮箱,一股灰尘的味道随之扑面而来,白夜行挥了挥手,转过头去。
直待灰尘散尽之后,他才重新转回头,凝视著皮箱之中,一套叠放得整整齐齐,明显已有许久时间未曾穿戴过,但仍显得十分干净整洁的白色衬衫上面。
这是他母亲去年给他买的生日礼物,只穿过一次,想到今天是个特殊日子,白夜行眼睛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其提起,脱下原来发黄发皱的圆领短袖,换上了这套干净整洁的白色衬衫。
再将原来睡觉穿的麻布短裤换成一条黑色长裤,白夜行放回皮箱,关上柜门,便开始对著柜门上镶嵌的穿衣镜,再一次整理起仪容来。
片刻之后,一个浑身满是精气神的少年,脱颖而出,与刚起床时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大白,快好了没有,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
楼下,又传来那个死胖子的喊叫声。
听到‘大白’二字,白夜行的眉心跳了跳,深深呼息了两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戾气,没好气地回答道:“来了!”
说完,对著镜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扬了扬头发,这才转身,出了卧室,朝楼下走来。
经过饭桌时,忽然,白夜行脚步微微一顿。
只见桌面之上,放著一只空杯子,杯子底下,却压著几张红灿灿的钞票。
白夜行望著那几张压在杯子底下的钞票,心中不由微微一暖,知道是母亲出门前留给他的。
她知道今天是自己和高三的同学们举行最后一场聚会的时间,所以故意留了几百块钱给他做活动经费,怕他被别人看不起。
家中并不富贵,平常的时候都是省吃检用,几百块钱等于他小半个月的生活费,如果是往常,白夜行根本不会拿,不过今天……
眼前浮现出一道美丽的倩影,白夜行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其抽出,小心叠放在了贴身的口袋里。
然后,他拉开门,大踏步朝楼下走来。
白夜行家的小区楼层并不高,所以没有安装电梯,不过他家就住在二楼,所以有没有电梯并不重要,这些年都是步行上下,早已习惯了。
来到楼下,却见一个胖胖的男生,依偎在一辆天蓝色的自行车前。
他戴著墨镜,脸上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容,明明只是个高中生,却穿了一套花花绿绿的衬衫,头发之上,也打满了发腊,梳理得整整齐齐,油光瓦亮,似乎一个成功人士的样子,十分骚包。
整个海坛一中,会这种打扮的也就他一个人,不正是他的死党——东方既白是谁?
见到白夜行下楼,胖胖的男生立即不断挥手:“大白,在这里在这里……”
“我看见了!”
白夜行以手抚额,无奈地走到他面前,瞪了他一眼说道:“东方既白,我说了,不要再叫我大白,再叫我翻脸了。”
“嘿嘿,嘿嘿……”
胖胖的男生尴尬的笑了笑,随即道:“别这样嘛,你看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个白字,这就是缘份呀,你白字在前头,我白字在后面,所以你叫大白,我叫小白,我们这个组合,就叫白氏双侠,威震一中,多么霸气?”
白夜行:“……滚!”
大白小白,这听著怎么听怎么像两只兔子的名字,还好不是大黄小黄……
“算了算了。”
见白夜行不愿意,胖胖的男生只能无奈道:“好吧好吧,那我依旧叫你夜行算了。”
说完,他掏出手机,用布满了汗珠的胖手点了点,然后抬头道:“班长已经把地址发给我们了,就在海边,一个叫‘根据地烧烤’的地方。来,上车,我载你。”
白夜行看了他身后的自行车一眼。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这辆自行车,绝对不会有太多触动。
但白夜行却知道,凭东方胖子的家世,这辆自行车绝对不一般,只怕价格比起一辆普通小轿车都贵。
不过,以他家的财富,这辆自行车,也不算什么了。
摇了摇头,白夜行道:“算了吧,我的运气你也知道,我还是坐公交过去吧,不然又要连累你了。”
“呃!”
东方既白闻言,愣了一愣,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也不由大变。
白夜行见状,微微一笑,摆摆手,便径直朝著小区门前的公交站牌走去。
东方既白犹豫了一下,忽然也追了过来,大声道:“那算了,我也陪你一起坐,说起来好久都没坐过公交了呢,还挺想念的。”
白夜行转头看了他一眼,道:“随你。”
站在公交站牌之下,片刻之后,27路公交如期如至,白夜行,东方既白混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挤上车,却发现车上大半已经满坐,只有后排几个位子还空著。
两人急忙找了排靠窗的座位,坐下之后,东方既白身上已全是臭汗,花衬衫贴著肚皮,湿渍隐隐。
他挽起袖口,掏出纸巾擦了手掌,随即转头看了一眼白夜行,却见他身上依旧清清爽爽,没半点发汗的迹像,不由发牢骚道:“夜行,你说,为什么我挤个公交车,一身的臭汗,而你看起来却像屁事没有,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白夜行头也不回,直接道:“可能因为胖的人比较怕热吧。”
“为什么呢?”
东方既白依旧不依不挠地问道。
白夜行转头看了他一眼,沉思了片刻道:“可能胖的人被晒的面积比较大?”
东方既白:“……”
“算了,我不理你了。”
说完,他闷闷地回过头,掏出手机,不再理会白夜行,自顾自地在那里玩起游戏起来。
他玩的是一种名叫‘最强消消乐’的游戏,随著光影变动,分数飞速上涨,那胖胖的小手,舞动得却像风一般,真难为他有这样的手速。
白夜行见状,并不感兴趣,随便看了一眼便回过头,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目养起神来。
公交启动,继续向前行进,过了一站又一站,公交车上的人渐渐增多起来,到后面,再上车的人已经没有座位,只能挤在一起。
随著时间的延长,公交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人也只能不断往后走,不到片刻时间,哪怕就是白夜行和东方既白身边,也挤满了人。
就在这时,公交再一次停下,片刻之后,从下面走上来一老一少,老者是一个戴著鸭舌帽,拄著拐杖的白发老者,精神看起来倒是十分矍铄。
而另外一人,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穿著一身淡黄色的连衣裙,清秀的容颜如出水莲荷,充满著一种自然的气息,十分好闻。
两人顺著人流,走向后排,就站在白夜行与东方既白身边。
感觉到一股清新的气息靠近,坐于过道旁边的东方既白不由嗅了嗅,随即将目光从手机上抬起,朝旁边看了一眼,立即见到了那个穿著淡黄长裙的少女,眼睛不由刹的一亮。
目光一转,他当即站起,将手机收入裤兜,朝一旁的老人与少女道:“大爷,您坐这里吧,我年纪轻,站著不累!”
然而,老人看了他的体型一眼,却摆了摆手道:“别别,你还是坐著吧。”
“为啥?”
东方既白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这年头,还有做好人好事被人拒绝的。
老人指了指他的身子,幽幽地道:“我倒是无所谓,坐下便安稳了,但你一起来,那可更占地方了,这车厢里这么挤,其他人岂不是要更受罪,总不成因为我一已私利,害了大家。”
“噗嗤!”
黄裙少女情不自禁,笑出声来,随即又觉察不对,急忙掩住嘴巴,拉了拉老人的胳膊,嗔怒道:“爷爷,人家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好意思这样说人家?”
她的语声又清又脆,带著一股吴苏的软调,似乎不是本地人。
白夜行虽然闭目养神,周遭的动静却全收耳中,对于东方既白的心思,他自然心知肚明,明显是看那黄裙子女孩好看,所以想表现表现,只是他准备了开头,却没预料到结尾。
见到四周的人都朝他望来,忍俊不禁的样子,东方既白低下头,重新默默地坐下,脸已黑如锅底,只觉胸口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差点就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白夜行睁开眼,拍了拍东方既白的肩膀,让他坐到窗边,而自己却越过他,站在他刚才坐的座位旁,笑著朝老人开口道:“大爷,你看我的体格,会不会比较不影响大众?”
“嗯?”
鸭舌帽老头闻言,上下打量了白夜行几眼,眼睛深处浮现出一抹异样的神色,不过却一闪即逝。
他拍了拍白夜行的肩膀,开口道:“好,很好,难得碰上你这么热心的年轻人了,老头子我也就不推辞了,多谢,多谢。”
说完,便坐了在白夜行让出来的位子上,东方既白看到这一幕,胸口更是一闷,只觉一口老血差点脱口而出。
明明是自己先起身让座,结果没得到一句好话,为何换了白夜行,便成热心助人了?
他心中有一万句mmp不知该不该讲,对于老人坐在他旁边,只觉各种难受,干脆眼一闭,朝向车窗,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白夜行站在过道上,身前便是那淡黄衣裙的少女,对方朝著他甜甜一笑,道:“多谢你了。”
白夜行鼻中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那黄裙少女这一笑,似乎有一种令天地都为之生辉的错觉,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笑道:“不客气,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