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全部忘记。”
大概,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时候,最能够轻易的勾起心底里不会轻易被提起的过往。
平时里,真的不会有此时这样浓郁强烈的思念。
特定的日子里,总是有不一样的情感在发酵。
霍昀琛停了下来,将她轻轻的拥入怀中,“你这么想他,不管他在哪里,他都会更加的想念你。天底下,没有哪个做父母的,会不想念自己的孩子。”
“是啊。可他要是想我的话,为什么不回来?”轻轻浅浅的声音,饱含着对父亲的想念,还有幽怨。
霍昀琛的心,被狠狠的震了一下。
手臂不由用力,安抚她悲伤的心,“大概,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吧。”
每个人都是一样,对任何人可以无所谓,但对自己的父母,却永远有一种割舍不下的感情。
血浓于水,是怎么也剪不断的亲情。
就像他,父母的事未了,就会一直牵绊着他。
他是能够体会她的心情,因为能够感同身受,所以才会更心疼。
“你说,他还活着吗?”庄思楠喃喃问。
“当然活着。”霍昀琛坚定的告诉她,“一定活着。”
庄思楠笑了,笑容很淡,“霍昀琛,你骗我。”
“没有。”
“如果活着,他怎么会不来找我和妈妈?如果活着,他为什么出现?”问过之后,她又说:“我想问他,为什么不声不响的就离开了。是因为我不够听话吗?还想问他,这些年,他就一点也不想我们吗?”
说着说着,脸上一片冰凉。
大概是雨水吧。
可是为什么薄在唇角,是咸的?
她的每一个字落在霍昀琛的心上,都如同一个重锤落下,砸得他生疼。
他可以给她一切,唯独给不了她的思念。
一个失踪了二十多年的人,杳无音讯,只有一种可能。
现在能给她的,只有陪着她,抱着她。
雨,淅沥沥的下着。
山上的风吹来,一股透心凉。
霍昀琛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柔声道:“我们回家。”
……
霍奶奶准备了很多好吃的,还让方妈妈煮了姜茶,给他们袪寒的。
吃了饭,霍昀琛去书房处理事情了。
庄思楠陪着霍奶奶说话。
大概人到了年纪,过去的事情总是记得特别清楚。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霍昀琛的父亲。
“昀昀他爸啊,当年也是建筑大学毕业的。跟他一起的几个好友毕业后就想一起创业,只是他们都没有付出行动,只有昀昀他爸一头栽了进去。”
说起自己的儿子,霍奶奶一脸的欣慰,“创业哪有那么简单。一连三个月,都没有单子接。这对昀昀爸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好在,他坚持下来了。第四个月,总算是拿到了一个设计项目。”
“那段时间,他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设计图纸是改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好了。我还记得当时他开心的跟个几岁孩子拿到糖似的那么高兴。”
霍奶奶也笑的合不拢嘴。
庄思楠能想象得到那个画面,也跟着笑了。
“万事开头难。开头这个坎过了,后面就顺利多了。他那几个朋友,也开始加入了。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凭着一腔热血和干劲,愣是把事业做了起来。”霍奶奶脸上是满满的骄傲。
每个当父母的,都希望看到自己的子女成才。
孩子好,父母就放心。
庄思楠问,“所以,霍氏集团也是爸爸跟他那几个兄弟一起创立的。”
“对。他们把一个小公司,变成了一个大集团。我也算是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到那个高处,成为一方商业霸主。只是……”
霍奶奶的神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眼神都变得黯淡了。
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个样子。
往日的辉煌,一下子就灰飞烟灭了。
建立起商业帝国,非一朝一夕。
但要毁掉一座高山,只需要瞬间。
“出事后,跟爸爸一起的那几个兄弟呢?他们是不是也受了处罚?”
“那几个人……”霍奶奶摇头,“失了联系。仁天的葬礼,他们都没有出现过。大概,是怕受到牵连吧。”
庄思楠脸色凝重,“除了他们几个,爸爸还有没有别的朋友?”
“这个,我不知道。”霍奶奶认真的想了想,“只是在创立霍氏集团之前,每到遇上一个新项目的设计,仁天都会打电话给一个人,两个人会探讨,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是谁,也没有听仁天提起过。”
庄思楠的手微微握紧,随即又问,“那后来呢?爸爸还有没有打过电话?”
“没有了。我想,或许那个跟他一起探讨的人,也进了公司吧。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霍奶奶看着窗外,雨还在下。
那双有些灰暗的眼睛,起了一起氤氲。
这几年,每到这个时候想起儿子儿媳,她都会落泪。
五年都过去了,可他们在她心上的位置,却未移开过半分。
庄思楠看到她的情绪不对,便没有再问。
她伸手轻抚着老人家的背,“奶奶,别伤心了。他们知道了,会心疼您的。”
霍奶奶握住她的手,“好孩子。如果他们在的话,你跟昀昀,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我们不辛苦。”庄思楠轻轻的靠在她的肩上,“奶奶,您放心,我们会为爸妈讨回一个公道的。”
霍奶奶重重的点头,眼眶里泪水在打转,她手放在胸口,“这几年,昀昀不说,我也知道他在查他爸的事。楠楠啊,真相固然重要,但你也要看着昀昀,不要受伤。”
“我会的。”
……
夜里。
庄思楠听到身边男人均匀的呼吸声,睁开了眼睛。
当年霍父之死,知道内情的人目前也就莫少辉。
莫少辉要说跟霍父出事没有关系,打死她都不会信。
只是,莫少辉要怎么样,才能够说出当年的真相?
她睡不着了。
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这个线索。
她不想断了。
忽然,腰间搭上了一条手臂。
她吓了一跳,缓缓转身,面对熟睡过去的男人那张脸。
忽然,那双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你怎么醒了?”庄思楠被他盯着,很是不自在。
“你没睡。”霍昀琛靠近一些,“为什么不睡?”
“睡不着。”
“那要不要……”
“不要!”庄思楠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后面的话,猛的闭上眼睛,“睡了。”
霍昀琛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别想多了,睡吧。”
他把她往身边怀里拢了拢,深呼吸。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今天又勾起她那些忧伤的回忆,心里有事,自然是睡不着的。
“思楠。”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庄思楠听到了。
没有睁眼,那颤动的睫毛在回应着他。
“我爱你。”
低沉的嗓音被深情包裹,在黑夜里格外的郑重有力,撞进了她的心里。
庄思楠依旧没有睁眼,唇角却是拉长了。
……
“楠楠,能不能抽空回来一下?”
庄思楠刚开完会出来,就接到了苏敏芝的电话。
自从苏敏芝回了老家之后,她们偶有联系,但都是一些淡漠的问候。
“怎么了?”她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坐下。
就算是过年,她也没有让她回去。
“有人给我寄了一份东西,关于你爸爸的。”
“谁?”庄思楠一下子坐直,“谁寄的?”
“没有署名。”苏敏芝说:“你看要不要回来看看。”
庄思楠没有迟疑,“好。”
结束了通话,她抓起包包和衣服就往外走。
“桃子,你跟雯姐说一声,我有事出去一趟。最迟明天回来。”庄思楠急忙忙的对安桃交待了一声。
“你去哪?”安桃追上前。
庄思楠没有停留,“回家一趟。”
“好。”
她进了电梯,安桃问,“你跟霍总说了吗?”
“没有。”
“那你……”
“这是我的事。”电梯门关上。
安桃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
坐在出租车里,庄思楠拿着手机,没有给霍昀琛打电话。
等车子到了目的地,天已经黑了。
霍昀琛的电话打来,语气略有些急,“你去了哪里?”
“我回老家了。”庄思楠走在林荫小道上,听着虫鸣声,心情比起刚出来的时候,淡定许多。
“怎么无缘无故回去了?是岳母有什么事吗?需不需要我过来?算了,我现在马上来找你。”
听得出来他的担忧和焦虑,还有迫不及待。
庄思楠笑着安抚他,“没有事。你妈就想我了,让我回来陪陪她。你不用过来,天都黑了。还有,我今晚得在这里过夜,明天一早再回去。”
“为什么不告诉我?”语气有些失落,还有少许的幽怨。
“你那么忙,又没有特别是的事,不能打扰到你的工作了。”
“再忙,你才是最重要的。”
庄思楠笑了,“霍先生,你还要赚钱养家呢,可别沉迷于女色之中。不然你这就叫不务正业。”
“钱财乃身外之物,老婆才是重中之重。”
“你就别贫嘴了。都快赶上曾暧了。”已经到了家门口,院子里的灯亮着,像是特意留着灯,引着她回家,“我已经到家了。”
霍昀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无尽的失落,“安全到家就好。”
“你就别难过了。明天就回来了,又不是分开很久。不至于啊。”庄思楠按了门铃,里面有脚步声传来。
“我现在时时刻刻都想跟你在一起。哪怕不是每分每秒,但至少你得离我很近。可现在,有几百公里了。”
真是跟曾暧越来越像了。
这嘴一张,说出来的话不那么唯美,撩拨心弦还是很强烈的。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后,庄思楠无奈的笑了笑,“霍总,差不多得了啊。好啦,我不跟你说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好吧。”再不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霍昀琛不舍的挂断电话,庄思楠面前的门,也打开了。
苏敏芝拉开门看到她,对她微微一笑,“你回来啦。”
“嗯。”
“快进来。我正在做饭,再炒一个菜就可以吃了。”苏敏芝招呼着她。
庄思楠进了屋,脱掉外套。
苏敏芝则去了厨房,继续忙着。
这个家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条,很干净整洁。
墙上还挂着老照片,一家三口都是笑容满面,很幸福。
目光落在那张抱着一个小女孩的男人身上,他很清俊削瘦,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很儒雅。
那个人,就是她消失了二十多年的父亲,庄康阳。
如果不是还有这些老照片,她早就忘记了父亲长什么样子。
不过就算是现在看着他的照片,跟记忆里的那个模糊人影,也快要重合不上了。
只记得,父亲对她很宠爱,总会抱着她说:“我们家的小公主,要永远开心,快乐。爸爸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那个许诺给她一辈子幸福的男人,却悄然消失了。
“吃饭了。”苏敏芝站在不远处,看到她站在照片前发呆,不忍打扰。
庄思楠转过身,走到餐桌前坐下,三菜一汤,都是她喜欢吃的。
很久不曾这样了。
在秦家,她的一切都是按照秦菲菲喜欢的做。
只要秦菲菲喜欢吃的,不管多难做,她都会去学。
而她……在秦家那些年,她已经成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
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记得她喜欢吃的菜。
“怎么了?不合胃口吗?”苏敏芝见她不落筷子,有些紧张不安。
庄思楠摇头,“只是忽然有些感动。”她夹起一筷子水煮鱼片,肉还是记忆中的那般鲜嫩爽滑。
“好吃。”她夸赞着。
苏敏芝的眼眶突然就红了。
心里泛酸,很是愧疚。
“对不起。”她低头,不敢去直视她。
这一声“对不起”,她欠了她很久了。
现在说出来,心上的那根刺,总算是不那么痛了。
庄思楠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夹了一片鱼肉放到她碗里,“吃饭吧。”
其实,她都已经习惯了。
当年她做的事,她现在都能够理解。
只是理解,不代表毫无怨言,甚至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