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渊窝在绍兴铁厂的四个月,浙江总共发生了两件大事。
浙江来了一位巡抚叫张津,主要巡抚湖州诸县,那里有一群三十年的积年老匪。因为截杀官差,朝廷震怒,专门派张津过去清缴。
张津剿匪跟王阳明差不多,身边就几个随从,还没有王大爷那一帮学生。
他直接跑到杭州北关来要钱,喻智按规矩拨了三千两。
张津立即拿着钱去湖州赴任,借调两千卫所士卒,把二千两银子当军费,亲手发到每个士兵手中。又勒令当地富户捐粮草,练兵一月,开始剿匪,令行禁止,不扰百姓,以奇谋擒拿匪首。
如今,张津还在湖州做巡抚,继续清缴太湖水匪。但升官文书已在半路上,因功擢升户部右侍郎兼左佥都御史。
这位老兄,也是能文能武的干臣,而且还是王阳明的至交。他在好几个省都剿过匪,大小数十战无有败绩。以前做宁波知府时,恩威并施压服倭寇,离任时日本人主动帮他拉纤送行。
相比张津巡抚湖州而言,浙江发生的另一件大事,就让人非常败兴了。
锦衣卫指挥使钱宁,派人带两万贯大明宝钞,前来浙江兑换成白银,而且还是按官价兑换。
浙江三司官员,根本不甩这些锦衣卫,但镇守太监王堂却怂了。两万贯宝钞,全都落在王堂手里,必须在限定日期内帮钱宁换银子。
堂堂一省镇守太监,做成这副鬼样子也够窝囊!
得知王渊已回杭州,顿时有二十多位商贾,齐刷刷跑来总督府喊冤。
王渊问道:“也就是说,锦衣卫把宝钞塞给王堂,王堂又把宝钞强行塞给你们?”
一个商贾说:“一贯宝钞,官价就是一两银子。这不是坑人嘛!”
“请总督老爷,为我等小民做主!”商贾们纷纷磕头。
王渊在浙江已经树立威信,官民绅商虽然对他颇多畏惧,但同时也对他信服有加。否则的话,这些商贾根本不会来喊冤,因为面对的是锦衣卫和太监,再倒霉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王渊想了想,笑道:“王堂要银子,你们给他便是。换来的宝钞,全都交给本督,如果还能找到宝钞,一并送到总督府来。”
三日之后。
王渊召见那几个锦衣卫,领头的只是一屈屈百户。
“胡百户,”王渊没给好脸色,“钱宁明知我是浙江总督,还派你等到浙江摊派宝钞,是故意要落我王某人的面子吗?”
胡百户连忙跪伏,解释道:“不敢。朱指挥(钱宁)并非只照顾浙江,江南数省皆已派遣缇骑兑换宝钞。”
王渊总感觉钱宁是个智障,要那么多银子花得完吗?
一个省强行摊派两万贯,江南数省就是十万两银子。这银子赚得颇为痛快,却把地方上的文官和太监都得罪完了!
王渊说道:“你等也是听命行事,我不愿横加为难。这样吧,搜刮来多少银子,半月之内全都退回去。我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胡百户硬着头皮说:“王总督,我等并未违法。大明宝钞乃朝廷所发,官价也是太祖定下的,敢拒收宝钞才是藐视国法。”
王渊笑道:“那好,我正巧手里缺银子,也存着几万贯宝钞。来人!”
早就准备好的五万贯宝钞,直接扔在这些锦衣卫面前。
王渊面色一冷:“大明宝钞,不得拒收,把你们手里的银子都拿来。”
胡百户说:“王总督,你不能强买强卖啊。”
王渊问道:“你们就没强行摊派?”
胡百户说:“浙江镇守太监王堂,自愿兑换两万贯宝钞,其中并无强买强卖。”
王渊说道:“本督一向守法,自然也不会用强。这样吧,你们暂且留在总督府,哪天自愿兑换宝钞,哪天就可以回京复命了。”
胡百户张了张嘴,想说些狠话,却欲言又止。
地方官居然敢擅自扣押锦衣卫缇骑,这他娘叫什么世道?
胡百户生怕自己死在浙江,突然大声说道:“吾等自愿兑换两万贯宝钞!”
“两万贯不够啊,我手里有五万贯。”王渊笑道。
胡百户自认倒霉,敞开了说话:“王总督,咱们兄弟手里,也就不到三万两银子,请留些路费让我们回京。”
锦衣卫很快搬来银子,然后灰溜溜滚蛋,甚至都不敢留在杭州。
“你等出来吧,”王渊说道,“谁出了银子,自行取回便是。”
商贾们全程偷看,此刻佩服不已。一番感谢之后,拿着银子各回各家,到处宣扬王总督智斗锦衣卫的故事。
嗯,王渊净赚六千多两,都是锦衣卫在浙江敲诈来的!
商人们离开之后,刚刚到任的宋九龄,也主动前来拜见总督。
王渊微笑问:“宋主事,你可愿做清官?”
宋九龄居然顺杆往上爬,主动执弟子礼说:“回禀总制,在下愿做清官,更愿为总制开海筹措银两!在下一向佩服总制之文韬武略,恨不能追随左右,今日有幸,喜难自禁!”
钞关职务一年一任,浙江北关主事喻智,已经回京述职去了。
眼前这个宋九龄,便是新任浙江北关主事。
宋九龄本以为自己捞到个肥差,结果上岗之后才发现,钞关吏员早就被总督给控制。而且,他还听到许多恐怖传闻,哪还敢往总督的枪口上撞?
这货是山西人,座师为首辅梁储,房师为翰林院修撰李廷相。
梁储身为内阁首辅,而且是南方人,怎会重用一个小小的山西三榜进士?李廷相只是翰林院修撰,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宋九龄能捞个钞关主事的肥差已属撞大运。
既然没得贪污机会,那就干脆投到王渊门下,踏踏实实做清官,又得名声又有政绩!
其实小贪也是可以的。
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别太猖狂,钞关的官吏贪污少许,王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南关的张钺也快离任了,新任钞关主事,估计也会选择投靠王渊。
王渊也不辜负自己人,他跟吏部尚书陆完早有默契。
之前离任的“清官”喻智,因为上缴钞关税银,是往年的十倍左右,政绩考核得到最优等。从正七品的户部分司主事,一跃变成从六品顺天府推官!
看似只升一级,其实属于质的飞跃。
进士出身正七品打底,许多人兜兜转转好几年,还是一个正七品而已。而喻智只做三年官,就迈过了这道坎,履历非常漂亮,今后前程似锦。
张钺虽然还未正式离任,王渊也早就给他安排好,从六品的州同知,具体哪个州由陆完决定。
陆完这家伙人品恶劣,到处寻找政治盟友,无非是想入阁而已。只要王渊不找他麻烦,他就愿意帮王渊提拔人才,如果关键时候王渊能说几句好话,陆完必然往死里跪舔王渊。
要知道,陆完这堂堂吏部尚书,竟连太监和武将都舔,毫不掩饰的背叛杨廷和派系!
处理完这些琐事,王渊便跑去慰问铸炮工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