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刘希白送我回家后,便匆匆离去。李婶左看右瞧的,确定我并未受伤,才放下心来。但仍是心有戚戚,再三叮嘱我不要与官府之人有所牵连。
洪府之事,算是告一段落。官府张贴了罪罚告示,我也没有去看。
仿佛又回了以前的生活,忙碌而又充实,依旧会梦到里那片火海,还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唤着“阿瑶,阿瑶......”。
转眼便是两国都城来人收货的日子。
午时,秀庄中,“念瑶,一百件珠绣,一百件桃花绣,都查点好了吗?”齐东出现在我身后温声询问。
我扭动着肩膀,又拍打起双臂,回复道:“一大早我就钻进后院储存房中,一件件地过目,整整一百件珠绣和一百件桃花绣,刚出来,胳膊好酸。”
齐东关切道:“董叔已经做好饭了,你先去吃饭,这里交给我和阿四,车队于未时才来,还有时间。”
我边摇头边摆手道:“不行不行,今天这么忙,你们都不去吃饭,我怎能独自先去吃饭?”
“我跟阿四是男子,你是女子,我担心你一会儿在都城人面前饿晕了。你先去,我们稍后就过去,听话。”齐东这种哄孩子的方式,明知道没有道理,却总是让我无可奈何,乖乖照做。
今日,董叔做的饭菜额外丰盛:红烧肉、糖醋里脊、拔丝红薯、香菇青菜、养生菌汤.....。基本都是我爱吃的菜,我一一掀开盖子看过后,就坐下,百无聊赖地摆弄起筷子,暗自控制自己肚子里的馋虫,默数等待齐东他们。
齐东进入侧厅,看见我半瘫半坐的身影,先是一愣,后入座无奈地说道:“不是让你先吃饭吗?不必等我们。”
阿四紧随其后入座道:“阿瑶终于学会了以礼待人,那等会儿也别跟我抢肉吃。”
阿四对我称呼由‘莫念瑶’变为了‘阿瑶’,刚开始极不习惯,私下与之商量,还是维持原样就好。岂料阿四道:“你叫我阿四,我怎就不能叫你阿瑶?”这也似乎并无不可,我只好默默接受阿四与我的别扭亲近之意。
念及于此,我赶忙护着面前的那盘红烧肉道:“我是在等齐东,没你什么事,吃你的青菜就好!”说罢,作势瞪了阿四一眼。
阿四撇嘴,许是也饿了,专注饭菜,不再说闹。
而后,我又是不舍又是大方对齐东说:“齐东,你最近太累了,多吃点肉,再瘦下去,一阵风就将你刮走了。”
齐东嘴角已然弯成了月牙状,眼里盈盈笑意,温声道:“我们一起吃罢。”说完,却是先给我加过菜来。
饭后,已经是未时近于申时。
我和阿四站在门口,阿四不住地东张西望,眉目之间皆是担忧,对我说道:“往常都是未时就到,今日怎晚了时辰?”
我安慰道:“许是路上耽搁,估计等会儿就来了。”
这时,一阵车轮碌碌之声,在不远处的桥那边,传了过来。阿四与我相视一喜,扯着嗓子就往里喊道:“齐东!来了,来了。”
我也舒了一口气,转身面朝桥的方向,静候着,心想不能失了礼数,毕竟是都城来人,极为重视规矩。
仔细听着声响,越来越近,虽隔着高拱的石桥,还未见车队。我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记得以前听过的马车声,都十分有秩序,不紧不慢,很有气势。
这次,竟有些杂乱慌张,车轮似是不齐,左侧声音较重。
渐渐,一面旗显露了出来,大大的‘晋’字,没有风,却在飘动着。
紧接着,马车、士兵,走过了桥顶,一个个疲惫的脸上,压抑着恐惧的神情。身上衣服多处破损,总共两辆马车,皆是一侧车轮不知所踪,车旁各有两名士兵支撑着马车的平衡。往年带队前来的崔邢,崔大人也没有出现在士兵首位。
我和阿四有些震惊,不知如何是好。齐东有条不紊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阿四,速叫人去请大夫,吩咐后院准备水和房间。念瑶,速去县衙找刘大人。”
我才察觉齐东也走至门口,面色沉重,却立即作出安排。
县衙?要我去找刘希白,这个安排有些.....,算了,此事重大,我就跑一趟吧。
阿四如梦初醒般,撒腿就往后院跑去。我亦向衙门方向跑去。
我快速从车队旁跑过,似乎听到马车中有呻吟声,没做多想,匆匆掠过。
到达县衙,正巧看见张捕头急匆匆走了出来。
“张捕头,刘希.....刘大人可在?”我差点直呼全名。
张捕头在我面前,停下脚步,有些奇怪道:“你找刘大人何事?”
“来取刺绣的都城车队,出事了。”都城每年都会派人到秀庄运绣品的事,丰城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捕头果然色变,不敢相信道:“此事当真?怎么可能,谁敢打都城来人的主意。”
我见他想错了地方,此事觉不是简单的抢劫等事,又来不及细说,催促道:“先找刘大人,刘大人到底在否?”
“在,在,我去禀报!”张捕头转身又急匆匆跑回门内。
我好笑地看他慌不择路,转而背身县衙,担心着秀庄内的情景。
“哒哒哒~”,先是从侧面传来一阵骑马声,接着“吁~”,马停在了我的右后方。一股强烈的气息笼罩了四周。
我问:“你怎么骑马直接从侧门过来了?”
“发生了何事,你先随我前往秀庄。”没有解释,自然是刘希白一贯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回身便对视上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马,不禁眨了眨眼,顿时呆滞。没想到那匹马也眨了眨黑溜溜的大眼,低低出声,似是问好。
接着抬眼看去,几日没见,刘希白依旧一身白衣,面部似比以前柔和些,眼神里有些变化,但多了些什么,我也说不出来。
刘希白讽刺我道:“呵~,胜白竟然喜欢你。”又催道:“赶紧带路,莫要耽误。”
我不屑与他理论,点头应允,便率先往回跑去。
汗液不停地从脸颊滴落,里衣已经湿透。虽说距离也不太远,但是这么迅速地跑上个来回,对于我这并不强健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萧瑟秋风吹过,我禁不住地打了几个寒颤。
身后的刘希白突然策马加速,一个利落的伸手捞起。我在一瞬间的天旋地转之后,摸到温热的马毛,反应过来,自己骑在了马上,正位于刘希白胸前。
这个姿势,像极了他拥我入怀,似有些亲密。
胜白还在疾奔着,两边的景物一一闪过,模糊不清。风声大了起来,可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刘希白沉稳的呼吸声。
这是什么情况,我弱弱地出声问道:“这是干什么?我走得好好的。”
刘希白回道:“你太慢了。”
我:“.......”。一时语塞。不再出声,中规中矩地尽力安稳地坐在马上。
身子却不禁慢慢,慢慢地往前移去,以求我与刘希白之间没有接触到。
刘希白冷声说道:“再动下去,你自己落马,躺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消停了。”
我听到后,僵硬住了身体,保持最后的姿势,一动不动。
可是这个姿势,皆是由我的腹部使力,没过几秒,我就感到疼痛。
“你呀~,傻瓜.....”。身后那人好像轻飘飘吐出这句话,却立即被风声吞噬掉。
然后,左手松开缰绳,按上我的肩膀,微微用力便将我往后扶正。
我的腹部得到了解脱,后背似是轻轻挨着刘希白,有些许力量的支撑。顿觉舒适不少。
“过了这座桥就到了”,我得重新恢复指路的身份。
不对啊,刚才我没说话,他也没有走错。不由质疑道:“你认路?那还让我带路!”
刘希白淡淡说道:“我在丰城五年,怎会不熟悉这里的每条街道?让你带路,是让你有些用处。”
我又败下阵来,总是被这人轻描淡写地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只好抬眼目视前方,装作没有听到。
下了桥,便看见阿四在秀庄门口低头踱步。
“阿四,我带刘大人回来了。”我大声喊他。
阿四回头,赶紧迎了上来,随后,毕恭毕敬地牵住马,刘希白自己一个漂亮的转身就跳下马。头也不回地走进庄内。
留我一人在马上,我和阿四面面相觑。
“阿四,你可牵好了,我,我这就下去。”我一边心里咒骂着刘希白,一边颤巍巍地顺着马的一侧,以极其难看的姿势,滑了下来。
好在胜白很乖,我顺利落定,对着阿四问道:“庄内现在什么情况?”
阿四犹豫着回答:“那些士兵都受了惊吓,有一部分受了伤,不算严重。只是那位大人.....”。
“崔大人果然在马车里,他怎么了?”
“不是,不是那个崔大人,是新的崔大人.....”。
我听得一头雾水,打断道:“算了,我进去看看吧,你把刘希白的马牵至后院马厩,小心些。”我叮嘱阿四后,就跨进庄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