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回
(天雷继续滚滚。慎点。)
天帝在最不想见到阿琢的时候,看到药君身后跟着一道五尺多高的身影,心中的五味杂陈如同架子上累积的实物瞬间倾倒下来,压垮了他的平静表相。
事实证明他并不是通透明达的佛祖仙尊,面对自己所不能接受的事,他和凡俗一样会有各种各样的情感。
阿琢看着天帝的面色有些发白,当下忧虑更甚,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书斋,坐在他身前牵住了他拢在袖子里的手之后问道:“陛下感觉可有好些?”
天帝被她握住的指尖不知为何隐隐作痛,他抽回了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儿道:“我没什么大事,别拉拉扯扯的,小心给你过了病气。”他和漓珠没有肢体接触,便能让她怀了孕,他不想让阿琢未婚先莫名其妙地有了孩子。
她感觉出他如今的态度和过去都不同,也不知是因为何事,便乖乖顺从了他的意思重新坐好,层叠衣摆随着她的动作落在了脚踝处。
药君从两个人的言语中嗅出了一丝异样的味道,然而他聪明地没有搭腔,走过去将医箱放在了小几之上,拿出了帛卷里的银针,先施一礼才恭敬道:“陛下所遇之症乃是臣所未见,以针稳固脉象后用汤药为好。请陛下宽衣卷袖。”
他这样道其实还存了以针回敬陛下之前撵他的心。
“便依你之见。”天帝微微合了双目道,有条不紊地缓缓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大截白皙过人的胳膊。
阿琢不敢直视那过分惨淡的颜色,悄悄偏过了头,余光便看那状若白毫的针尖闪烁了一下,没入皮肉那一刻,她跪在垫子上不禁抖了抖。明明被针扎的是天帝,她却觉得自己在受此之苦。
药君瞥了一眼周身十分不自在的阿琢,唤她将芥子袋里的数支灵草带到小厨房,用锅子煮一遍水,熬到汤成两碗的模样就盛一碗端到书斋。
她点点头应了一声,临走前还多替天帝向药君说了两句请多看顾的好话。
等她的身影从书斋门口彻底消失,药君对着穴位下了第三针,叹息道:“梅仙对陛下相当上心,不知陛下对梅仙是如何。”
天帝垂着眸子,长长眼睫遮住了它流转的光芒,道:“如清风明月一般朗朗。”不过这形容只是适用于过去。
药君玩味地捏着胡子道:“陛下若说的是实情,这肚子里孩子又是从何而来?”
刚才回去的路上他将天帝有喜的事想了好几遍。记得下界的青史传记动辄就记写,某某大人物出生之前,其母感天而孕,或见五色祥云绕屋,或见白鹤扑入怀中。
天帝怀孕之事说不定也和这种情况有相似处。
天人是无梦的,不过推论上是可以用亲身体验感交而孕的。
联想到一个月前天宫处传出了一长段琴声,音色圆润悦耳,若珍珠滚玉盘,更神奇的是声彻整个三十三天,更让乐音树生出了异象:无风叶落,七宝罗网叮当为响。
后来药君特意去天宫找宫侍问了问,得知阿琢将一张七弦琴带进了天宫。
……天帝是不是因此而孕的呢?
天帝微微合了双目道:“相识数百年,第一次知道药君尤其喜欢探人隐私。”
药君为老不尊地笑道:“只是好奇你和梅仙是否有私情。”
“有如何,没有又如何?”他说着睁开了眼,目光冷冽若没有封鞘的刀。
饶是药君脸皮比一般的老辈都厚,也禁不住天帝居高临下的目光,将自己最初落的针取下,过水收进了帛卷,正襟危坐以过来人的口吻道:
“陛下一生之中不可能只娶妻而不纳妾,后宫既然充实了一位,陛下若是有心仪的人选,便要紧接着规划了。等到天后将孩子生了下来,再往宫中添人就比较麻烦了。”药君所指的是,天后怀孕的三年要安心养胎,基本管不得后宫事,这便是天帝纳妾的好机会了。
天帝将薄薄的手巾捂在流了一丝血的针眼处,哑然道:“你同意师徒禁断?”
药君郑重回答道:“能互相心属,是缘分也是造化。陛下要和谁人结为眷侣,是陛下自己的事,纵然旁人不看好,这外界喧嚣也不怎么影响陛下的生活。”
天帝虽然觉得药君的口吻太过轻松,不过转念想到药君为人处事从来不拘一格,便渐渐能够释怀了。
他怀了阿琢的孩子,便要将她娶进来做侧室。绝不让他孩子的母亲流落到别人手里。至于朝臣以及诸位天人怎么议论,那是他们嘴皮子碎。
最后除了耳朵不清净,也妨碍不到天帝和阿琢什么。
经过药君的点拨,天帝已经准备要找个合适时机,去绣院向阿琢提亲了。
不过世事向来多艰,命运不会眷顾谁人,就连天帝这等九五之尊也不会被特殊对待。他动念娶亲和真实娶到阿琢,中间差了好几个百年。
……
阿琢蹲在小厨房里将灵草投进锅子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天后玭珧殿的侍婢。
她们都是来熬药的,执扇为柴火送着风,阿琢没有率先报上名字,便和这个面善的侍婢聊了起来。在知道玭珧殿的天后娘娘怀孕了后,阿琢的心凉了半截。
侍婢完全没有心机,非但没有自己是天后手下的自觉,也没有从天宫之中人手很少,自己这一个月来不曾见过阿琢的事情,推断出对方乃是天帝的徒儿,继续和她八卦着帝后。
阿琢便从她口中听到帝后从没有圆过房这等私事。凉了的心回了暖,她却感觉自己再也受不起这种刺激。
“天后娘娘每天独守空房,是怎么怀上的孩子?”阿琢很不放心地问道。
“玭珧殿的嬷嬷们虽然恭喜着天后,然而面色都不太欢欣,对此事讳莫如深守口如瓶,一点细节也不肯对我们这些底下的侍婢讲,光让我们好好伺候着有孕的娘娘……天后娘娘坐在榻上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个侍婢比较话多,别人随意点个话头,她就将自己知道的全噼噼啪啪地倒了出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