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山主和顾三叔还有其他话要说,原本是贺兰溪想要回避的,可他们自觉出去了。
待顾山主一人回来时,贺兰溪特别留意了他的眼睛。
一如既往的黑白分明,淡漠得让人一看就知道他这个人不好相处,倒是一切如常,再没注意到其他。
贺兰溪盯了一阵,看得顾山主极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贺兰溪问:“你眼睛怎么了?”
顾山主摇头,“没事。
”
贺兰溪不信顾玄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在幽明山上,他最了解,也最不了解的人就是顾玄。
跟这老狐狸说话,必须多长几个心眼,每句话都得细细琢磨。
那句话肯定是顾玄故意说给他听的,他到底想提示贺兰溪什么?
顾山主一点也不愿意透漏,贺兰溪也就泄气了,但又调笑地道:“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长针眼了。
”
如他所料,顾山主还是当做没听到,他神色自若回了屋,又很快出来,还拿了一件外袍递给贺兰溪。
贺兰溪好奇道:“干什么?”
顾山主沉着脸,“去找宋云扬。
”
贺兰溪笑了,“刚才可是你自己说不想去的。
”
顾山主皱着眉,有点苦大仇深的意思,在庭院前回头看向贺兰溪。
“三叔说是为了你好。
”
“哦,三叔说的啊。
”
贺兰溪阴阳怪气的复述了一遍,却是喜滋滋的抿唇轻笑起来。
无端撩人。
顾山主垂下双眸深呼吸一遍,抬手伸向贺兰溪,弹指间已召出灵剑休宁,剑光闪烁着几分雪色,浮空在日光下的光景十分梦幻美好。
“走吧。
”
贺兰溪主动拉住他的手,顾山主似僵了一下,将他带上了飞剑。
灵剑化作剑光,快速离开幽明山。
看着山下如画的山川河岳,贺兰溪又悄悄挪近了顾山主身边,两只手都紧紧抱着他的手臂。
前夫花容月貌,这等占便宜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了,他故意装作害怕,眼巴巴看着顾山主说——
“我恐高。
”
顾山主道:“你不是会御剑吗?”
贺兰溪嘴角一抽,顾山主还是一如既往的毫无无趣,然后他又解释说:“我以前也很少御剑啊,平时不是有你带我吗?你不在的时候我都不怎么出门了。
”
“是吗?”
顾山主幽幽目光看来,仿佛是在指证他们还是道侣的那半年里自己时常御剑出去玩,独留他一人在幽明山上独守空闺似的。
贺兰溪立马改口,“我现在太弱了,所以才恐高啊,你快点抓紧我了,不然我要掉下去了!”
顾山主这次便从善如流,抬手环住了贺兰溪的肩,贺兰溪便趁机钻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舒服得一双漂亮的眸子的眯了起来。
贺兰溪是个嘴巴闲不下来的人,安静不了多久就要拉着顾山主扯东扯西,顾山主无心应付,多半是不会回答。
可是每每见贺兰溪表现出来失落的表情时他就会多说几个字,心里估计再说天生话唠果然难以应付。
终于到了百里外的伽蓝城。
伽蓝城也在东陵,几乎是到了边界,却多是凡人居住的地方。
万妖宗三长老宋云扬最爱流连人间。
他知悉世间万物,是因为他虽然生之为妖,又与众妖的道不同,甚至与世间万千修士的道法也俨然不同。
他是顾山主见过的唯一一个以书入道的修士,他看过世间千千万万的书,记忆超群,对外称无所不知。
可即使宋云扬生得儒雅俊俏,宛如一个翩翩君子,但也掩饰不住他天生好色的本性。
多年前顾山主就被他调.戏过,因此,贺兰溪和顾山主都不喜欢这个人,但现在他们又有事相求。
宋云扬在东陵有自己的落脚点,最近这些年他一直待在伽蓝城里。
这里是凡人与修士都有交集的地方,万妖宗与正道诸仙门交好,妖修在这里并不会被人驱逐或是轻视。
顾山主得到消息,宋云扬此时就在城中最大的拍卖场——
朱楼。
说起来,顾山主和贺兰溪也就是因为来这个名叫朱楼的拍卖场逛的时候认识宋云扬的。
他们到时是白天,拍卖还没开始,当然贺兰溪也不是来拍卖东西的。
在朱楼门前,一位金丹期的女管事出来迎接他们。
女管事一见到顾山主腰间的幽明山玉牌便惶恐的将人请了进去,将他们带到宋云扬的住处。
路上贺兰溪看着那些熟悉的景致,还不忘拉着顾山主絮絮叨叨。
“顾山主,你还记得这里吧……”
顾山主面无表情的走着,时不时应一声当做回答。
贺兰溪自顾自说得开心,只要顾山主在身边,他不用回答,他这样自言自语都能说一天。
到宋云扬的院落前,那位女管事便自行告退。
贺兰溪跟着顾山主一起进了院中楼阁,满园的桃瓣翻飞,铺满地面,白雾弥漫遮挡了前路。
空气中都是馥郁的花香。
“啊嚏……”
贺兰溪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顾山主见状一挥袖,那一地桃.色便于瞬间吹散,白雾随之渐渐散去,空气得以恢复清新。
只是下一刻,院中传来了一道清朗的笑声——
“这不是顾山主吗,怎么得空来看在下……啧,顾山主身边的小友生得好俊,顾山主这是忘了那位第一美人,新找了个小情儿不成?”
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调笑之意,顾山主的脸一下沉下来。
贺兰溪一听就知道是宋云扬这个喜欢故弄玄虚的色胚。
竟还敢以言语调笑他们二人……
虽说他们都是旧识,可一想到现在在所有人看来他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贺兰溪眼珠子一转,突然抱紧顾山主的手,装出惊恐万状的样子。
“山主,他是什么人,我害怕……”
顾山主一脸漠然,并不陪他演戏。
白雾遮掩中的那人却是突然“咦”了一声,像是有些好奇。
待白雾散去后,在几株桃树之后的凉亭里果然现出一人。
一个相貌俊郎的白衣书生正自恃风雅地手持一颗白子,面前正好是一个下到一半的棋局。
此人正是宋云扬。
贺兰溪不难看出宋云扬在看到顾山主时眼里闪过的那一丝艳羡,他暗嗤一声,跟随顾山主走了过去,是寸步也不离。
宋云扬放下棋子起身,惊艳的目光落到了贺兰溪身上。
“顾山主身边这位小友好生熟悉,不知我们可曾见过?”
贺兰溪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也是这么跟他搭话的,这次还是没变,他忍不住翻了白眼,连勾搭人的套路都一点没变,都过去十年多了好吗?
顾山主向来少话,且在宋云扬面前他是一刻也不想待,还没坐下,他就直言说:“来找你问话,你只管回答就是了。
”
大意是你少废话,别来勾搭我,和我身边的人,顾山主何时都是这般酷拽,贺兰溪表示很喜欢。
宋云扬应该也是见怪不怪了,好歹也是万妖宗的三长老,可顾山主在他面前还是个后辈,他不以为然的摆手道:“顾山主何必如此着急,来来,咱们坐下好好叙叙旧,顺道说说你身边这位小美人呗?”
顾山主冷着脸坐下。
贺兰溪也自觉跟紧,可刚一坐下贺兰溪就被顾山主指着问宋云扬。
“你看看他为何不能使用灵力。
”
贺兰溪:“……”
宋云扬也惊讶了下,顺着话问:“这位小友是你什么人?”
顾山主皱眉不语。
贺兰溪干笑道:“我是顾山主的表弟。
”
宋云扬不信,“顾山主有个身为妖修的表弟?我怎么没听说过。
”
可是顾山主压根没有要跟他解释的意思,宋云扬等了一下,还是不死心的调头去问贺兰溪。
“这位小友,姑且当你是顾山主的表弟,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贺兰溪想了下,“顾小竹。
”
“真名?”宋云扬半信半疑。
贺兰溪点头,又看向顾山主,果然瞧见顾山主耳根红透的模样。
他故意胡诌了个跟顾山主相似的名字,内里意思大家都心照不宣。
宋云扬突然说:“我觉得你跟我一个朋友有点像,不过我那位朋友已经不在了,否则你们见上面的话,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
贺兰溪随口应道:“是吗,你那朋友是什么人?”
宋云扬长叹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会信,我朋友其实就是顾山主的前任道侣……当然了,东陵没几个人知道顾山主有个前道侣,不过幸好我见过,我俩还是私交甚笃。
我敢保证,若是贺兰兄瞧见你与顾山主相处如此融洽,定会很想与你成为好朋友的。
”
贺兰溪:“……是吗?”
宋云扬诚恳点头。
这时顾山主看宋云扬的目光十分冷漠,已经宛如死人了。
贺兰溪忍笑捏了捏顾山主掌心,他和宋云扬哪里是什么朋友,倒是这家伙一直都惦记着顾山主。
这个人是情敌。
顾山主和贺兰溪不约而同的都在心里给宋云扬打上标签。
说完这些话后,宋云扬也不敢再磨蹭,在顾山主刀子似的目光下放弃继续缅怀已逝的“好友”。
转眼干起正事来,宋云扬让贺兰溪伸出手来,在他手腕上输入一道灵识,但很快他又撤了手,神色有些为难。
“怎么样?”顾山主问。
宋云扬斟酌一下,道:“小竹身上的灵脉其实已然全数打开,而且他已经结丹了,但身体里却感知不到灵力的存在,明明妖丹还在运转,这种情况让我想到了一种体质。
”
“什么体质?”贺兰溪问。
宋云扬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顾山主,唇边是不大正经的笑容,“顾山主,你要问我问题,好歹也要给点报酬吧?”
正说到关键,贺兰溪道:“你怎么这么贪,不就是问个问题吗?”
宋云扬又看向他,不可思议的说:“你说这话跟我那位朋友就更像了,他带着顾山主来找我问话,没一次给过钱的,不知道赖了多少帐,你可是不知道,在外头,别人问我一个问题的市价至少得是千块中品灵石。
”
若是贺兰溪往常定会回答,还有人出十万上品灵石想买他一笑呢。
但贺兰溪还是忍了下来。
毕竟顾山主还在身边,要收敛一点,他应该是喜欢乖一点的……
顾山主冷声道:“要多少酬劳尽管找幽明山拿。
”
宋云扬自然不会缺这些灵石,也就是习惯调笑一句罢了,见顾山主如此阔绰,又是他自己立下的规矩,只能说出答案。
“众所周知,精怪是有天赋的动物修炼而成,而被排除掉的那些不能修炼的动物或是植物,它们其实也是有灵性的,只是体质不好,因为体内无法聚集天地灵气,也就没办法进行修炼,这种体质又同人类修士中的废灵根如出一辙。
”
“废灵根?”
贺兰溪突然有点心凉。
顾山主也不可置信道:“他怎么可能会是废灵根?”
宋云扬说:“他体内已有妖丹,但实际上还是一棵幼苗,想必是顾山主用了促成之法,助他修成人形对吧?”
“是用了玉露。
”
宋云扬又问:“能否冒昧问一下,小竹道友的本体是什么灵植?”
贺兰溪也不知道。
宋云扬再这么直勾勾地看他,他只能茫然看向顾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