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萧绾心回到柔仪宫中,已经是深夜了。
从小角门进来,见周遭无人,蕊珠便扶着萧绾心进入内殿,这才赶紧给萧绾心松散了头发,沉声道:“其实二小姐对赵贵人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如今赵贵人骤然遭难,合宫唯恐避之不及,为有二小姐还肯伸手帮着一把罢了。”
语毕,蕊珠便是不安似的道:“只是,奴婢还是要多嘴一句,眼下启祥宫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二小姐您实在不必为了这样的一个失宠女子而让自己身入险境。”
“是么?”萧绾心眼眸一动,却是淡然不语。
见萧绾心面色平静,蕊珠便继续试探着道:“二小姐若是当真不放心招贵人,奴婢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怎的奴婢瞧着,仿佛赵贵人对二小姐似乎颇有怨怼呢?奴婢私心觉得,当真是不值得。”
萧绾心揉了揉太阳穴,方才低低道:“本宫不知本宫为何会如此。那一日本宫也算是拼命护着赵贵人了,可是本宫瞧着赵贵人今日的神色,仿佛是觉得是本宫在后头捅了她一刀似的。”
蕊珠见萧绾心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便赶紧从旁边的小屉子里拿出了薄荷膏来,替萧绾心揉着,这才继续道:“今个儿二小姐也算是跟赵贵人把话说明白了。只是,奴婢瞧着,这事儿仿佛还是云里雾里的,看不出个头绪来。”
“哦?何出此言?”萧绾心道。
蕊珠眼眸一动,可声音中却是凄凉与无奈:“其实,奴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奴婢瞧着,这事儿仿佛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事儿过于直白分明,反倒是惹人狐疑。”
说罢,蕊珠为萧绾心捏头的手劲儿不由得大了几分,旋即道:“旁的不说,那麝香极为名贵,小小贵人根本用不上,赵贵人又怎能给嘉贵妃施下了那么多的麝香?而这一点,连二小姐都看出来了,皇上城府颇深又心思厚重,如何会看不出来?”
但见萧绾心微微颔首道:“麝香之事,本宫也极为困惑。只是如今这事儿皇上已经认定了,咱们也就没什么办法了。”
不知为何,说到此处,萧绾心竟不由的痴笑起来,徐徐道:“说起来,这事当真是扑朔迷离。从姐姐跟本宫说了那样的一番话开始,本宫便觉得这件事不是这般轻描淡写就可以带过的。”
萧绾心眼眸一沉,道:“只是本宫想不到,这一顿连消带打,皇后与贤贵妃岿然不动不说,反倒是让赵贵人万劫不复了。”
蕊珠一边给萧绾心揉着脑袋一边低声道:“那么,二小姐的意思是……”
萧绾心想了想,旋即沉声道:“那一日皇后虽然差点中了红信石之毒,但终究还是没有中毒罢了。不仅如此,皇后虽然是受了惊吓,但实际上却是毫发未伤。如此皇后未曾被伤及分毫,反倒是同样身怀有孕的赵贵人被狠狠地宰了一通……说起来,皇后也是合算。”
说罢,萧绾心随手一抚盛着薄荷膏的小圆钵,这才继续沉声道:“旁的不说,每次宫廷家宴,侍卫们都是要提着十二分的精神守护着。可是这一次,那只雪白的猫儿为何恰巧会潜入殿中,又恰好替皇后中毒而死?那时乃是夜晚,那白猫儿通体雪白,侍卫们怎会丝毫都看不出来?”
听得萧绾心如此一说,蕊珠不由得暗暗惊道:“二小姐的意思是,这事儿莫非是皇后娘娘……”
但见萧绾心微微摇头,旋即沉声道:“本宫也不确定是不是皇后。毕竟,若是说宫宴上是皇后侥幸,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说罢,萧绾心略一抚手上冰冷的护甲,旋即道:“只是,本宫总觉得,皇后并不仅仅是受害者这么简单罢了。毕竟,未央宫中风波诡谲,皇后要真是一点本事也没有,也无法保证后位多年无虞了。”
只见萧绾心眉心一动,冷然道:“不仅如此,还有嘉贵妃一事。尽管嘉贵妃与皇后似乎十分要好,但相比皇后的狠辣与贤贵妃的跋扈来说,嘉贵妃却更是消极避世的。”
蕊珠亦颔首道:“奴婢瞧着,嘉贵妃是个性子温和又不失活泼的好人儿。整个未央宫中,除了纯贵嫔、苏良人和萧婕妤,二小姐也唯能与嘉贵妃说上话了。”
然而,萧绾心只是微微伸出手来,用自己手上的玲珑护甲轻轻磕了磕桌子,这才道:“嘉贵妃的确算得上是与本宫交好,但嘉贵妃更是一向与皇后娘娘交好。若是说嘉贵妃为了帮着皇后扳倒赵贵人,这才故意在香囊中放入麝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说到此处,萧绾心只觉得胸口一闷,有些透不过来气。蕊珠见了萧绾心面色不好,便赶紧捧了清水来给萧绾心饮下。
待萧绾心饮了清水,稍稍定神,这才继续道:“不过,嘉贵妃虽然与皇后娘娘要好,可是本宫瞧着,这两个人也算不上是一体同心的,嘉贵妃又何必损伤自己的身子来为他人做嫁衣裳呢?毕竟,当年嘉贵妃与本宫和许多后宫妃嫔皆是有恩的——嘉贵妃不像是那般有心思狠毒之人。”
蕊珠从萧绾心手中接过被子,随手将杯子放到一边,这才低低道:“这件事,奴婢当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说罢,蕊珠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低低道:“皇后在未央宫中浸淫多年,自然是个厉害角色;贤贵妃虽然一向胸无城府,却极会见风使舵,偶尔也会与皇后娘娘抱成一团。至于嘉贵妃,虽然与后宫诸妃皆是交好,可是唯有皇后才是嘉贵妃身后的靠山。如此以来也的确是不能不小心嘉贵妃了。”
只见蕊珠眼眸一动,旋即忧心忡忡地望了萧绾心一眼,低低道:“二小姐,您也该早作准备才是。”
这边萧绾心正要开口,那边却是明伊捧着一盆子玫瑰花水进来了。但见明伊笑着道:“淑妃娘娘,奴婢捧了玫瑰花水过来,就让奴婢伺候淑妃娘娘您洗漱就寝吧。”
这伺候洗漱的事情,原本都是由壁珠做的。只是,这几日壁珠也不知道跑哪儿去,萧绾心也不大愿意管她。
只是,如此过了数日,竟还不见壁珠,萧绾心便不由得有几分狐疑,便疑惑问道:“对了,明伊,壁珠去哪儿了呢?”
见萧绾心问起壁珠,明伊不由得微微一怔,只得如实开口道:“启禀淑妃娘娘,壁珠姐姐这会儿不知道去哪儿了。只是,壁珠姐姐临走时吩咐奴婢,说是让奴婢伺候淑妃娘娘洗漱,而不必等壁珠姐姐回来了。”
听得明伊这么一说,萧绾心不由得惊愕道:“怎么,壁珠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会儿夜已经深了,壁珠竟然不在柔仪宫么?”
见萧绾心着急,蕊珠便忙劝慰道:“二小姐,您别着急,壁珠是一向闲散惯了的,又在宫中行走多年,想必是不碍事的。”
虽然萧绾心也不是第一次发现壁珠彻夜不归了,但是这一次不知为何,萧绾心心中竟陡然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看着窗外夜色浓浓,萧绾心思忖着道:“对了,小德子呢?”
明伊忙开口道:“德公公早早地就回来了。只是,奴婢瞧着德公公似乎心情不佳,只是吩咐了宫人们做事之后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听得小德子也是反常,萧绾心便更是疑惑。只见萧绾心微微蹙眉,也不顾着已经松散的头发,立即起身披衣道:“本宫去看看小德子……”
如此,萧绾心便随意披上了一件绒毛斗篷便出殿了。蕊珠与明伊不敢怠慢,也便赶忙跟着去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萧绾心、蕊珠、明伊三人便绕到了柔仪宫后头供宫人们居住的小院中。
萧绾心这边悄然上前,轻轻叩门道:“小德子,本宫听明伊说你似乎身体不适,所以来看看你。”
见小德子并不应答,萧绾心便耐着性子,继续道:“小德子,你难道是抱病了不成?是不是因为这两天处理柔仪宫事务繁忙,所以劳累了?你若是身子不痛快,一定要告诉本宫一声,本宫好让高慕白高太医过来给你瞧瞧啊……”
房中,小德子却是沙哑着嗓子,哀声道:“淑妃娘娘,小的无事。淑妃娘娘不必担心小的,还请淑妃娘娘赶紧回内殿歇息吧。夜里冷,若是冻坏了淑妃娘娘便不好了。”说罢,小德子竟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你还说没有事!”见小德子这般说得云淡风清,萧绾心不由得有些恼怒。
只见萧绾心微微蹙眉道:“本宫听着你嗓子都坏了,可是感染了风寒了?小德子,你若是病了,本宫就让高慕白过来给你瞧瞧,你万万不要硬撑着才是——”
“小的无事!”只听得小德子的声音中隐有哭腔,连连哀声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您就别管小的了,小的贱皮子贱命,就算是死了也没人在乎的。淑妃娘娘玉体尊贵,万万不要沾染了小的的晦气!”
听得小德子这般一说,萧绾心便知道小德子是遇见事儿了。
萧绾心一向极为看重小德子,便关切道:“小德子,你是不是碰见什么事儿了?你告诉本宫,本宫好为你做主啊!”
屋中无人应答。只是,萧绾心分明听见了隐约的啜泣声。
萧绾心心中一动,索性转过身来,对着蕊珠和明伊轻声道:“蕊珠,明伊,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你们回房就是。小德子这里自有本宫。”
明伊忙道:“奴婢还得伺候淑妃娘娘您洗漱就寝呢……”
见明伊这般小心谨慎,萧绾心不由得失笑道:“那些微末事情也不必你们次次都做。等本宫把小德子劝好了,本宫自己来就是了。明伊、蕊珠,你们去吧。”
“是。”蕊珠对着萧绾心略微福了一福,就忙去了。
见蕊珠与明伊都走远了,萧绾心这才一个旋身,转而扬声道:“小德子,蕊珠和明伊都走了,眼下便只有本宫。你若是有什么委屈,不妨说出来,本宫也好为你做主——”
只听得门“吱呀”一声,却是小德子推门而出。只见小德子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萧绾心深知小德子素来刚强,从不轻易落泪。可是如今看着,小德子竟然是痛哭过了。萧绾心心下恻然,便扶住了小德子,关切道:“小德子,你到底怎么了?”
但见小德子喉咙微动,仿佛是竭力压制着满心的辛酸委屈似的,道:“淑妃娘娘,如今在腊月里,天气凉,您又一向体弱,还是不要在这儿站着了,赶紧回去吧。”
“小德子!”见小德子如此推诿,萧绾心也不由得恼怒了起来,道,“小德子,你随侍本宫身边这么多年,本宫早已经视你为亲人。你若是心里头还有本宫这个主子,你就老老实实地告诉本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德子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却是装作若无其事似的,道:“小的……小的无事,小的不过是思念家乡罢了。”
“思念家乡?”萧绾心不由得失笑道,“你小德子自幼便在宫中伺候,早已经没有家乡了,难道你还会思念家乡不成么?”
说罢,萧绾心却是一步跨入了小德子的房中,急道:“小德子,你老老实实告诉本宫,你到底是怎么了?”
见萧绾心如此关切自己,小德子一个踉跄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小的不是有意隐瞒淑妃娘娘的,只是,这件事,实在是……”
萧绾心猛地一惊,道:“小德子,难道是壁珠出事了?”萧绾心颤声道,“壁珠一向心直口快不懂得遮掩,可是壁珠有冲撞了谁了?”见小德子不语,萧绾心更是急切,道,“难道是壁珠招惹了贤贵妃不成?”
小德子再也撑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哀声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壁珠……壁珠被皇上临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