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蒙的,虽然是白天,却不见太阳的踪迹。?w=w≤w≤.≠8≤1≠z≠w≤.≈c≈o≈m大团大团的乌云漂浮在低空,还不断地翻滚着。与天空的阴沉相反的,是大地的惨白。淮河北部的土壤里含有大量的碱性盐水,冬天气温骤降,盐水上冻,土壤硬结。气温回升时,盐分融化,盐水渗出土壤。太阳一晒,水分蒸了,盐分变成白花花的盐花附着在土壤表面。气温再次骤降时,没蒸的盐水也冻结成盐花,附着在土壤表面。盐花多了,便成了大片盐碱地。远远望去,就像大地长出了一层白霜。盐碱地上没有庄稼,只有已经黄的杂草和几棵扬树、柳树。隆冬季节,这些掉光了叶子的树木孤零零地立在盐碱地里,无精打采,单薄纤细的枝条在被西北风肆意抽打。
第一师是最后撤退的部队,1947年1月1日,他们撤过陇海路,向北转移。走在不很平坦的公路上,战士们耷拉着脑袋,一言不。西北风呜呜地刮着,吹在脸上,像刀割,又像针刺。战士们心里压着林河失利的石头,现在又遭遇西北风的袭击,心情更加沉重,脸色就像天色那样阴暗。
走着走着,一个小战士突然推了一下旁边一直低头走路的郭林,伸手望前一指,“连长,你看。”
郭林抬头一瞧,原来前面一条长长的铁轨横卧在枕木和碎石堆上,与部队行军的公路彼此交叉。这就是连接中国东西部的陇海铁路。铁路南边的公路西侧边上竖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醒目的颜体大字“江淮经略使辖地”,大字旁边还刻了一行小字“民国二年(作者注:1913年)九月,袁大总统(作者注;袁世凯)敕令设立黄淮江淮经略使,两经略使旋即遵令划线分区,立碑为界,中华民国二年十月六日立”。
小战士眼皮一跳,“连长,我们一走过这石碑,就是出了江淮地区,石碑那边就是黄淮地区了!”
郭林没有说话,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虽然黄淮、江淮经略使存在几年后就撤销了,以后,北洋政府又设立管辖原黄淮江淮大部地区的黄淮海经略使。黄淮海经略使存在时间不长,也撤销了。但是,由此形成的黄淮地区、江淮地区、黄淮海地区的地理名称却在以后沿袭下来。
在将要跨过陇海铁路的时候,战士们像得到暗示似的,纷纷转过头去,凝视着属于江淮的土地,不像磨刀石那么平坦却很开阔的地表,雪白的盐花,黄的杂草。一些人控制不住自己,眼眶里顿时充满泪水,顺着脸颊簌簌直淌。
快走近界碑时,郭林走出队列,小跑到界碑前,俯下身子,伸手摸着上面的字迹。过了一会,他左手掏出一条手帕,右手从地下抓起一块泥土放到手帕里包好,揣进怀里,然后站起来回到队列里。当走过界碑时,他感觉自己迈的脚步很沉、很沉。
小毛目睹此景,忍不住悄悄捅了一下并肩走的小蒋,“哎,郭连长这是什么意思?”
小蒋淡淡地说:“身在异乡,心系故土嘛。”
“哎哟!”小毛咂了咂嘴,“当初咱们离开家乡时,怎么就没想起揣一把故乡的土呢?”
“揣故乡的土,你不想好啦?”小蒋冲他一瞪眼,“你也不瞧瞧你是谁的老乡?你揣他家的土,当心别人说你身在曹营心在汉!”
“啊?”小毛眨巴眨巴眼睛,一时没词了。
小蒋见郭林脸色还很阴郁,就笑着说:“连长,你看这黄海和江淮的边界上又没个山又没个墙,风一吹,就带着沙土吹过两个地区。我看呐,你揣的未必是江淮的土,没准还是大风从黄淮吹到江淮的土呢!”
“哈哈”,战士们笑了,连一些眼泪汪汪的战士都忍不住破涕为笑,脸色开始舒展开来。这时候,一个叫楚大余的战士忍不住问道:“小蒋,照你这么说,要是住在国境线上,大风都能把外国的土吹到咱们中国来了?”
小蒋注意到郭林的脸色还是难看,又笑着说:“大风一吹起来,一口气吹出百十里、几百里的,太正常了。所以嘛,江淮边界的土要说是大风从海河边吹过来的,都有可能。你在国境线上,揣一把土,到底算是心系祖国,还是算里通外国呢?”
“哈哈!”战士们一起爽朗地大笑起来。
“滚你嫂子的蛋!”郭林还是没笑,冲小蒋一瞪眼。
“郭连长,你怎么可以张嘴骂人呢?”精瘦的教导员高哲骑马从后面跟上来,“同志之间,开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有什么不好?何况小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好好想想,你刚才的态度对不对?”
郭林低下头,不吱声了。
刚才,高哲骑马从战士身边过去的时候,注意到了战士们的情绪变化。这会儿,他转身对并排骑马的冯滔无奈地摇摇头,“八年抗战那么艰苦,那么残酷,我们都没把江淮根据地丢掉。现在自卫战争才打了半年,我军主力就撤出江淮。部队里南方人很多,从江南到江北,再到淮河以北,不管怎样,部队还是在江淮,战士们心里还能勉强接受。这一出了地界,战士们的情绪就有波动了。得想想办法稳定人心,否则会影响部队战斗力的。”
冯滔一直紧闭着嘴巴,脸色也很阴郁,他还在为不能与久别的恋人重逢而惆怅呢。
此刻,高哲的话顿时引起他新的思考。在林河失守后,上级没有下令分散打游击,是因为游击战只能零敲碎打,不能大量消灭成建制的敌人主力。过去用游击战打鬼子是由当时恶劣条件决定的,现在我军装备和战斗力都比从前有很大改善,已经有能力打大仗了。所以现在,上级宁愿主力后撤也不分散打游击,就是为了集中兵力打大歼灭战。
想到这里,他暂时抛开了相思烦恼,脸色也开朗起来了,充满信心的说,“稳定人心的最好办法就是打大胜仗。等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