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三十出头,中等个头、圆脸、细长眉、单眼皮、小鼻头、大嘴巴的少将没有与其他军官一起出去,他叫蒋安邦,是***江北行营政工处长。?w=w=w≈.≈8≠1≠z≤w≥.等别人都出去以后,他关上门,走到陈墨崧跟前,小声说:“陈长官,卑职有一事想请教您。”
陈墨崧摆手示意他坐下,笑眯眯地说:“蒋处长是党务精英,年轻有为,前程无量,何来请教一说?倒是陈某愿意倾听高见。”
蒋安邦坐下后,身子倾向陈墨崧,“陈长官,光复林河之后,我们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当然是越过陇海铁路,北上黄淮地区,会同兄弟部队,彻底消灭**。”
蒋安邦眨眨眼睛,“请问,你能消灭**吗?”
陈墨崧一愣,瞪大眼睛,“老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安邦脸上带着微笑,不紧不慢地说:“从1927年我们就开始消灭**,抗战期间都没有停止剿共,影响最大的要算皖南事变了。整整二十年了!我们可以说是见**就杀,甚至是见戴红帽子穿红衣的也抓到就杀。这么杀来杀去,请问,**被杀光了吗?”
说到这里时,蒋安邦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都立刻没了,翻眼瞅着陈墨崧。
陈墨崧此刻有些尴尬,脸都红了,无言以对。他当然清楚,**并没有被杀光,相反倒是越杀越多。二十年前,**只有六万人,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现在,人家却有了一百二十万党员和一百二十万货真价实的****!
还在围剿红军时代,屡遭碰壁的陈墨崧在给夫人陶凤君的一封信里,就哀叹说:“原先以为,在蒋先生领导下,像对付旧军阀那样,经过几次战斗,就可打败共党,然后从此天下太平了。但是,现在看来,共党与旧军阀是天壤之别,剿共其实已经是无限期延长了。这一演延长与其说是终身职业,不如说是无期徒刑。”现在,经历了林河挫败的陈墨崧又一次预感到了无期徒刑的阴霾在向他扑来。
这会儿,蒋安邦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晃了晃脑袋,接着说:“陈长官,您是军人,军人是最讲实际的,从纯粹的技术角度讲,您不认为,蒋先生的剿共政策已经失败了吗?如果、如果您不敢承认这一点,那、那您如何解释最近的林河之战呢?”
陈墨崧眨了眨眼睛,听出来了蒋安邦的意思,“老弟,你的意思,莫非、莫非是想让政府跟**讲和?”
蒋安邦点点头,微微一笑,“陈长官,现在的形势是,不讲和不行呀!卑职在中央政治学校学习时,对国际**运动做过专门研究,我现,有些国家如瑞士、比利时的**居然和****是同一年建党。而问题就在于,这些国家的共党至今也只是在他们国家的议会耍耍嘴皮子,可是****现在却到了可以跟国府一决高下的地步。这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陈墨崧听到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嘴巴张了几下,但是没有吭声。在这以前,他的确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不光是陈墨崧,就连很多中国的、外国的**人、**人士、中间人士,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认真思考过:都是同一年诞生的**,为什么后来的命运居然会反差那么大呢?
蒋安邦这时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递给陈墨崧,上面是他写的黑色钢笔字——
一些欧洲国家的政府一开始就让本国**合法存在,让**耍嘴皮子,表面上是向**让步,而实际上,人家是精明地把**放到如来佛的手掌心里,你再怎么闹,也蹦不出我的手掌心呀。可我们呢?不准**合法存在,把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而结果怎样?他们从地狱里逃出来了,并且大闹天宫了!现在党国已经被他们闹得摇摇欲坠了,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呀!
陈墨崧看后,没有说话,把笔记本还给蒋安邦,听他继续说:“为了克服党国目前的危机,我们必须得跟**讲和,让**合法存在。可老头子没看到这一点,还在一心想剿共。不过,剿共政策要靠前方各战区去完成。您是战区长官,老头子把最精锐的主力都交给您指挥。剿共遇到的实际困难您也看到了,可老头子没看到。要是您把这些实际困难告诉他,劝他重新考虑对**的政策,他不会不考虑的。”
陈墨崧眉头紧皱,没有马上开口表态。显然,他在权衡利弊。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报告,”陈墨崧说:“进来。”
一个夹着黑色公文包的瘦高个子上校推门进来,他是陈墨崧的副官何金。他向陈墨崧敬礼之后,现蒋安邦在场,就咂了咂嘴唇,没有说话。
蒋安邦知趣地站起来,“陈长官,卑职就告辞了。”
陈墨崧摆摆手,“老弟先到西厢房稍候片刻,等一会我们接着再聊。”
蒋安邦出去后,何金打开皮包,递给陈墨崧一份文件,“这是美国顾问团巴尔高特将军分析林河战斗的言记录,他认为,我军今后几天可以再向林河进攻。美国人主动要求再给我军提供的一批重武器,即日运抵前线,这是武器清单。哦,这还有美国空军侦察机拍摄的林河地区最新地形地貌的照片。另外,南京气象台的专家预计,从明天开始,江淮北部的大风将逐渐减弱,气温将缓慢回升,如果不再来新的寒流,今后江淮北部的最高气温有可能回升到零上八度左右。”
说着,孙金又掏出一张清单和一摞照片、一份天气变化趋势预报。
陈墨崧仔细看着文件和照片,眼里放出金光,脸上浮起笑容,脑袋也跟着晃了晃。“唔,很好!马上把这些东西转给参谋部。”
何金把文件和照片收进皮包,看着陈墨崧的表情,试探地说:“陈长官,卑职想跟您说句题外话。”停顿一下,见他没有异议,何金接着说:“卑职觉得,您对蒋处长未免、未免太客气了。您当年在保定军校上学时,蒋处长只是个穿开裆裤的小毛蛋。现在,您对他老弟长老弟短的,这有点……”
“你懂什么?”陈墨崧不以为然地抬了一下手,“他是***第一号大红人,而且又是小蒋的一家子,将来可是前程无量啊。”
“陈长官,您太高抬他了。”何金嘴巴一撇,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他和蒋安邦是同乡、同学、同龄人,如今,蒋安邦当了处长,而他还只是个副官,心里免不了酸溜溜的。
“小蒋是zj奉化县的,而蒋处长是ah淮水县的,根本叙不上关系。况且当初中央政治学校抵制小蒋当教育长,为此还闹出一场很大的风波。闹事那阵子,他还是个头,刺头!”
“但是政治需要小蒋接受这个根本叙不上的刺头亲戚,你知道吗?推荐蒋安邦来我这当处长的恰恰就是小蒋。年轻人,你要记住。”陈墨崧抬手指了一下张大嘴巴的何金,他与蒋安邦同龄,而陈墨崧却对他摆出长者和长官的派头,还带着教训的口吻。
“当你成为强者的时候,对反对你的弱者不妨大度一些。想当年,老头子清党的时候,他的很多黄埔弟子都强烈反对他。他们当中有人参加了**,有人参加了其他反蒋势力。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有些人跟**和其他反蒋势力都断了联系。因为反蒋,又被政府通缉,穷困潦倒,连吃饭都成问题。如果你处在老头子的位置上,你如何对待这些人?”
何金笑了,“我可能不会要他们的命,但我会告诫其他黄埔弟子,看见了吗?这就是反对我的人的下场。当初现成的轿不坐偏要受驴颠,如今是两头不落好,图熊吗?”
“看来你只能当个副官,成不了长官喽!”陈墨崧起身拍了拍何金肩膀,“老头子没有看他们的笑话,相反,还派人劝他们,过去的事就算了,师生之间再闹再争还是一家人,回来吧。于是,这些人感激老头子在他们落难时候拉一把,就纷纷回来了。”
“那老头子没叫他们写个检查检讨之类的吗?”何金已经闭拢的嘴巴又张大了。
“你不觉得这样做是既当被告又当法官吗?”陈墨崧眼皮一翻,晃晃脑袋接着说,“因为老头子给这些人台阶下,他们对老头子特别忠心,这就叫士为知己者死。”陈墨崧又坐到椅子上,摸了摸后脑勺,“这些人现在有两位就在我们江北行营,而且都是中将级的军官。”
何金眼睛瞪得老大,“谁?叫啥名字?”
陈墨闪咧嘴笑了,“怎么?你还想抓人家的把柄呀?既然老头子都不抓人家把柄,所以你现在没必要打听人家姓名。不过将来你要是写***的历史或者写****将领的传记,需要加点丰富情节的时候,那时我可以向你透露。”
陈墨崧拍了拍额头,身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好啦,你出去吧。噢,你顺便喊一下蒋处长,我跟他的谈话还没完呢。”
何金知趣地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