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仙道世界蛀虫过多,即便曾是参天大树,如今也枝叶凋敝,残败不堪,不得不酝酿一剂毒汁。三百年劫运反噬,致使众仙失格,却还是未尽全功。幸得地仙真君青离域外降临,入主北斗星君,执掌先天道器,击破大阵,杀尽众仙,才挽回大局。
可惜此世仙道走上歧路,即便寻常修士,尽是自私自利之辈,本性尚恶,虎狼之心。又流毒甚广,道统、典籍传播无数,除非将人族连根拔起,日后还会卷土重来。由此,天道垂眷冥土神尸,降下三百年大运,将刚刚露头的仙道再次打压下去。
四大洲岛中,东升祖洲,有苍龙应运而起,将神血化散,人道得以大兴。北冥玄洲,本是冻土荒原,却因仙陨之地,自成膏壤沃野。又敢于直面黑水洋海妖,积极开拓进取,荒神晋升,民气凝集升聚,也有蟒蛇雏形。南离炎洲,仙道备受打压,几无立锥之地,只能避往西沙流洲,几十年经营,却成了道门乐土。
只是西沙流洲多荒漠,地气散逸,尚未沉淀成形。唯有八百里通天大河流域一带,人烟聚集,又有荒神庇护,开疆拓土,建立城邦国体。每年春末初夏,必有暴雨来临,涨水泛滥,携裹沙土自南向北流入大海,两岸留下一层肥沃的淤泥。民众撒播五谷种子,精心耕作,秋末收割时,至少也有五倍的收成。
道门几位真人联手,占取一截支流为立足之地,慢慢渗透蚕食,得以再度兴起。天道无处不在的压制,劫运的余波威力,荒神的默契联手,走上歧路的仙道,面对举世为敌的大局,也不得不做出改变。
许多有识之士,集思广益,制定严苛的道门十二律,不意竟得了天眷,有几分灵韵,能凝出简陋的真文。
便是这枚髓海灵池浮沉的真文,制住剑修贪欲、杀机。思及师徒名分,彼此气运勾连,便以身作则,护持首徒雷焕凝集真元,开辟体内经脉。
罗浮春开过道眼,只见雷焕皮膜腠理之间,纯白色的真元汩汩流过,全身泛起寸许长的灵光,尽是《六阳真解》的精纯内息,绵绵密密极为悠长。
每次呼吸吐纳,丹田鼓胀降下,如是往复再三,内息真元化为灵液,循着《六阳真解》的妙理,开辟出十二正经并奇经八脉。
此时背部脊骨震动,牵带全身骨节轻微爆鸣,仿佛九霄雷霆,生机勃发,渐渐壮大。一枚指盖大小的妖文鬼篆浮出,收束着蛇怪、蜃妖萎靡不堪的‘缩水’阴魂。
罗浮春蓦地眉头轻挑,暗自惊呼,‘阴兵符印,鬼道至宝。’面色顿时阴沉如水,几番思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负手走开。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他坐看潮起潮落,白驹过隙,又下锚固定在此礁岛。
即便蜃妖蕴含一丝蛟性的内丹,也不能撼动他的道心。区区一枚还未寄形,消散在即的符印,更是难以勾动道律持身甚严的剑修。
‘气运演化真是神妙莫测,入我道门不久的徒儿,不过内息真气圆满。区区一介凡人,便能格杀海妖,虽是借助灵器云光炮之利,境遇如斯奇离,将来成就恐怕远超于我。’罗浮春自嘲一笑,稍解烦忧。
‘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道门根基还浅薄的很,四方洲岛,只有西沙流洲仅能容身。诸位前贤梳理地气,广撒草木种籽,治理荒芜,凝聚山形,固锁风水之力,积累深厚德行,才得以晋升真人。雷焕既是种子,成则青云直上,化龙升天,不成便是草蛇曲鳝,沦落泥底。’念及于此,剑修释怀,由此心胸开阔,剑意更是灵动。
罗浮春再度回到雷焕身边,那枚妖文鬼篆符印也有几分灵性,行将消散之际,就近依附在他的左手食指,片刻过后,沉隐不见。
‘真是运道!’眼看雷焕即将醒来,剑修再次销声匿迹,也没走远。
那头银喉鲛怪两次解体水遁,大伤元气,又受了戮妖剑抽击,再也压制不住伤势,只能潜入海底,顺着洋流,远远逃往东升祖洲。
雷焕醒来,起身走动,举手抬足布下罡气,隐隐有风雷声,明白自己取了蜃妖内丹精髓,内息真元火候成熟,便自行破开关隘。以后可以按照恩师所授诀要,施展道门法术。
他取了木桶,提了少许海水,放在甲板。默念秘咒,掌心泛起一团白光,贴着木桶,澄水术一出,小半桶混浊海水,盐分、杂质沉淀,雷焕俯首掬水畅饮,清甜可口,连忙取用。稍过片刻,盐分化入净水中,又有几分苦咸味。
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又再试护甲术。秘咒冗长,随着颂持,发丝粗细的经纬丝线,自口角不住蔓延躯干四肢,仿佛身上披着一副渔网。网格之间,微微泛起深红,隐约暗黄色,有如铜甲缀片。戮妖剑锋芒过于锐利,雷焕便寻了一把剔鱼鳞的尖头刮刀,朝自己腹部轻刺几下。肚皮只痛不伤,隐隐有些红痕,明白此术可以防身,却不可过于依仗。
最后一道秘诀,将凡铁点化成神兵利器的锋锐术。却要咬破指头,将血涂匀刀刃,一抹幽暗黑光闪过,仿佛琉璃镀上汞膜成为镜子。雷焕握着附上锋锐术的尖头刮刀,切石如泥,等闲铁料,也是一刀斩断,不由欢欣鼓舞。想以护甲术试刀,蓦地忆起两者同出一源,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典故流淌心头,便自嘲笑笑,放下不提,解开法术。
解开同伴身上的闭诀点穴,候他们醒转,将前情略略提过,众人一阵欢呼,都庆幸不已。飞鱼梭不能白跑一趟渔场,蜃妖、鲛怪既去,鱼群很快再次充盈。接连下网拖曳几次,将底舱塞满,雷焕又领着几个水性不错的年轻人,下海采集珠蚌,眼看天色将晚,便打算满载而归。
这时,一艘三十丈长,宽五丈的大船乘风踏浪而来,船体为百年寻木打造,质地碧绿,阴刻神纹,隐隐泛起清冷的金黄神辉。船上三层阁楼,门户紧闭,却有染血的刀兵不时反过暮光,一团军气虎踞于此,俯视飞鱼梭。至于三面船帆,都绘有琼涯城的飞虎旗,此时晦明风雨已去,余波不存,帆面迎风招展,越发灵动,仿佛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