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利最近的官名有些大起来,县老爷亲自上阵,率领县里的老少爷们将县城边上的清河河堤全部重筑一遍,修河坝的工匠们都竖着大拇指称赞,这次的坝修的无比结实,可抗百年一遇的大洪水,县城的百姓从此可以安居乐业,不用再在大汛来临时,心里忐忑不安,想着逃难了。
上头拔款只够个零头,县老爷自己出了三十万两银子修的河坝,此言一出,县城顿时轰动,百姓扶老携幼到县衙门口磕头,保佑县老爷平安长寿,一生富贵。
周利每天回家的眼眶都是湿的。让宁采洁实实嘲笑个够。
“我这个官以前当的真的无能,仅做了这一件区区小事,百姓竟如此热忱,真真让人感动。”周利感叹。
忙着指挥仆人们挖阴沟做新茅厕的宁采洁,半卧在凉榻上,磕着瓜子,笑话他:“早遇着我,有个有钱的丈人做靠山,你这官不是早做到京城里去了?”
周利忙忙的点头,瞧着那张如花笑靥,身上又忍不住躁热起来,他们成亲三月有余,可他见了她,还是一团火,一点就燃,要抱上去求欢。
“宁采洁,快陪我放风筝。”周公仆大叫着从外面跑进来,一见他父亲立在那儿,头一缩往回跑。
“你给我站住。”周利喝住她。
周公仆瑟瑟抖抖的走过来,垂着头,低低的唤声父亲。
“全然没有一点规矩!怎么直呼继母名讳,这哪是大家公子所为,没得打为父的脸!”周利厉声道。
宁采洁本以为他是要问公仆念书的事,这倒是为这点事闹起来,不由将公仆拉到跟前,笑道:“这是我教他的,我本来就小,难道让他喊我母亲不成?岂不把我喊老了?”
周利听闻,哭笑不得,正要说话,却见衙门里的书吏来回,上面的批文的下来了。周利只得放开眼前的事,去县衙公干。
红梅端着两块凉水镇过的西瓜走过来,撇嘴翻白眼:“小姐,姑爷这官名,可是咱们宁家花钱买的,没有咱们宁家,他是个屁,你瞧以前,谁拿县老爷当回事儿。”
宁采洁点头笑道:“事虽是这么一回事,可咱们有钱,也得有人不是?如果不是周利,咱们的钱可有地方买这官名去?难不成上我爹去买个官当?寻可是难为死他老人家了,”
红梅也忍不住一笑:“这话也是,家里一堆小妾,没一个争气,养个儿子,老爷夫人就你这一个闺女,不给你钱花倒将钱给谁去。”
宁采洁懒懒的一笑,换了话题:“我那马桶做出来了没有?这个木匠大人也够磨蹭的,都十天了。”
“快啦,说是明儿送过来。”红梅笑道:“小姐呀,你那张图着实把谭木匠唬了一跳,说那东西亘古未见,做出来必是一大新闻。”
“等用上了,你就知道有多舒服,尤其这长裙短褂的,我每次去茅厕,都是顾头顾不了尾,生怕衣裳掉进茅坑里,弄得一身骚,等这东西弄好了,你就擎好罢。”宁采洁笑嘻嘻的啃西瓜。
“茅厕弄到卧房里,难道不会臭气熏天?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姑爷也是,由着你胡作非为。”红梅嘟囔道。
“我已经将后花院里那股清泉引到卧房里了,哪里会臭,这阴沟挖好,屎尿顺着它流到后面的大坑里,卧房怎么会臭?小丫头片子,不懂了罢?只等着瞧好就是了。”宁采洁继续炫耀。
一旁立着的周公仆耐不住,上前宁采洁的衣袖撒娇:“宁采洁,快跟我去放风筝,我那个大蜈蚣总放不上天去。”
“好,好,我的小少爷,姐姐啃完这片瓜,就给你将那蜈蚣送上天好不好?”宁采洁笑道。
一旁的红梅也笑起来。
宁采洁正要起身,砖头连滚带爬的撞进来,大叫:“小姐,不好啦,不好啦,出大事了。”
宁采洁慢慢的立起来,理理肩前的头发:“慌什么慌?什么大事?说来听听?”
“老太太进府了。”砖头喘了口气,将声音低了一低。
宁采洁闪闪眼,挺了挺身姿:“来了就来了,出去接迎就是了,这两天就吵吵着快到了的,不用这样慌张罢。”
“原本是不用慌张,可你让工匠们挖的那条阴沟,正好垫在了老太太的轿子底下,老太太一下轿子便被绊个正着,还好一手扶着丫头子,一手手没离开轿杆子,总算没摔着,脸色却是登时就变了,骂起来,是哪个不长眼的做的这缺德事,绊她老婆子一跟头。”砖头急道。
宁采洁被自己的口水呛的咳嗽起来,特么的,这不是找事么?本来就不好看,这又绊个跟头,这不一进门就得挨骂?不好,实在是不好。
宁采洁转了转眼珠子,吩咐红梅:“去,拿两条护膝来给小姐捆膝盖上。”
“小姐吓傻啦?大热的天儿,不怕捂出痱子来?”红梅目瞪口呆。
“小姐我自有妙用,快去。”宁采洁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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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老太太被阴沟绊了一下,心情不爽起来,那脸便也拉的老长,声音冽冽的问轿子旁的嫣红:“这是干什么,拆院子呐?”
“奴婢们哪里敢问,这都是新来的夫人。。。。。。”嫣红的话未讲出来,只见宁采洁扶着红梅从内院里奔出来。
见了这一行人,宁采洁人未到跟前,声音先到了宁老太太跟前:“哎呀,老太太,怎不派个人来家说一声,让媳妇儿好准备准备,迎候大驾,这一路上可好?这些天不来,可盼煞媳妇儿了,今儿得见大驾,真是。。。。。。”
宁采洁嘴里唠叨着,脚下只管往前奔,离老太太还有十步八步,却突然一个踉跄就要往地上扑,红梅急拽了一把,宁采洁晃悠了两晃悠,倒底还是没立住,直直摔个狗吃屎,四腿朝天,样子狼狈可笑,连红梅都没忍住,“噗哧”笑一声。
老太太本来端着,见了她那样子又实在滑稽可笑,终是忍不住咧了咧嘴,带上笑面儿了。
“这沟挖的,真是,真是,这谁挖的,啊?摔着我不要紧,这要是磕着老太太,我定饶不了他!”宁采洁爬起来,朝宁老太太尴尬的笑道。
宁老太太一挑眉,开言:“你脚后跟软,只怪人家挖坑的,我才刚倒被绊住了,不也没摔成这样子?亏你还是个年轻的,还不如我这老婆子站的稳。”
宁采洁摸着屁股,嘿嘿乐:“媳妇儿我哪有跟老太太比呢,您老那是棵老青松,历经风霜雪剑,脚下站的稳,腰杆儿立的直,媳妇儿还指望跟您老学两手呢。”
老太太本来皱在一处的眉眼彻底放了开,打开话匣子:“这倒是,我教你还是教得的,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再不平的地儿,我老太婆也站过,从来都是腰杆子比直,再没趴下过,你知道,你公爹去的早,我一个人拉扯着利儿,说是风霜雪剑,真是一点儿都不夸张,我什么没经历过?你才刚说我是棵老青松,这比喻我爱听。。。。。。”
宁采洁心里吐口气,暗自乐着,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自己小小年纪被一条阴沟绊的狼狈不堪,她这么大年纪倒没摔着,自然得意,这招是出对了,出的及时,这顿骂是不能够有了。
宁老太太进屋换了衣裳,丫头们通了头,洗过脸,歪在床上听姹紫嫣红讲府里发生的事儿,宁采洁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屏息收身,静静听着。
姹紫嫣红一句儿坏话没说,却是一句儿好话也没说,夹枪带棒,将宁采洁进府后的斑斑劣迹都诉了一遍。
头一件,没德,坐没坐像,走没走像,肆无忌惮,丢老爷的脸。
宁老太太瞅了瞅悄无声息坐在椅子上,低眉顺眼的宁采洁,心里叹气,不像,这样子像坐没坐像的?这坐的宛如大家闺秀,乍一看,真不知道出身商贾人家呢。
第二件,纵容小少爷玩乐,疏于温书,总是逃课,怕是连读过的几本诗经大学也忘了干净。
这一条罪状不小,宁老太太脸色沉下来,当即吩咐将周公仆带了过来,将出一句诗经中的文来,让他对下句,周公仆朗朗对了上来,不光对上来,还指出他祖母念错的几个字来。对完诗经,竟又背了一篇继母教他写的文章来,短小精悍,句句珠玑,宁老太太连连叫好,笑的合不拢嘴,将周公仆搂到怀里,亲了又亲,又将手上的檀木串子撸下来,给孙子带在腕子上。
姹紫嫣红有些坐不住了,这明明条条是事实的罪状,怎么到了老太太跟前,都立不住脚了?
嫣红见这条大罪都上不了身,只得起身旧事重提,开口道:“老太太,那条阴沟将府里的道路挖的七零八落,你看是不是添上?”
宁老太太拿块糕给怀里的周公仆,却把眼瞧向宁采洁:“你挖条地沟干什么?”
宁采洁微笑着道:“老太太,原是为了迎接您老,想给您老个惊喜,没曾想,这阵子县城的工匠都去河边修堤坝,倒耽误了。”
“给我个惊吓倒是真的,没的差点把老婆子绊倒了。”宁老太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