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事情开始出现转折的时候,戏剧化也就明显了起来。
第二天,詹姆斯夫人和贝丝正坐在椅子里喝茶的时候,老妇人开口说话了:“真叫人震惊!并不相配的两个人,这可怎么办呢?你说什么?那位小姐的父母双亡?她一个人住在萨拉伦庄园?似乎财产数额上是可以的,可是毕竟不是同种的人啊。哎,哎,我那个恼人的弟弟!”
詹姆斯夫人从昨晚之后,花了一整晚难以入眠的消遣时间来前思后想。她实在没什么事干,不论过去还是将来,关于自己亲身弟弟的这点事情都是她赖以以正经借口打发时间的一个好手段。
昨晚何丽雅迷迷糊糊睡着之后,詹姆斯夫人仍旧在休息室里坐着的时候,布兰登上校实际上从楼上下来过一次。他把礼盒妥善安置之后,就又轻手轻脚的走下来,想要单独和何丽雅说说话,不料却一下子和詹姆斯夫人撞个正着。面对自己的亲姐姐,布兰登自然不想也不需要否认些什么,故而当詹姆斯夫人询问他是否对何丽雅有情时,他立即承认了。
詹姆斯夫人立即询问他是否也探得了何丽雅的态度?布兰登既然尚未得到何丽雅的亲口肯定,所以那时也觉得这事情不能急切下个决定,因而告诉詹姆斯夫人:也许这只是自己的单相思——不过,女方也许也并不是完全不会答应。
布兰登见何丽雅睡着,想要轻手蹑脚将她抱上楼安置,但詹姆斯夫人在旁,让他不好这么做。于是他悄然去前台吩咐了人,要她们一定要在零点之前把何丽雅叫醒,别让她为了等福斯汉特先生而在这里着凉,然后便劝着姐姐,要她上去休息,詹姆斯夫人当时还兴奋得很,他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先睡觉去了。
今早布兰登再次出现在旅馆众人面前时,他的模样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都说爱情是让人年轻的灵药,这话可是一点也没有错。他走下来后,轻声朝着店家询问昨夜何丽雅的情况,然后一眼看见詹姆斯夫人正和贝丝坐在桌前高声阔论,蹙了一下眉头便走了过来。
“克里斯托弗!你看见丽雅小姐了吗?她一直都还没下来。你快尝尝,今天的面包很新鲜,是我托人去外面买的,比这店里的可要美味许多。”詹姆斯夫人虽然想要故作冷静,不过她的样子出卖了她——她的表情亢奋,一点也不似早晨的寻常状态。
布兰登微微笑着坐下吃面包,贝丝的苍白面色似乎也好了很多。旅馆里陆续有过完圣诞后又开始周转流散的人群来来往往,不像前几日那么冷清了。
他们三人坐在那里吃完东西,詹姆斯夫人在布兰登坐下后似乎立刻便停止了她一早就喋喋不休的关于何丽雅的所以问题。不过,她频频的抬头询问路过的旅馆仆人,要他们上去看看丽雅小姐是否准备下楼了。然后,在还算安静的用餐结束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侧头悄声问布兰登,是否需要自己去向何丽雅挑明这事情?
布兰登立即回绝了自己姐姐的殷切要求,他淡淡的说一切都要等回到庄园里再仔细考量。要知道,在昨夜之前他都还以为一切都只可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无法企及的美梦。而如今,美梦虽然似乎终有成真的趋势,然而如果太过急切,难道不也有着会破灭的危险吗?他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何况,这喧闹的旅馆,也不是谈论这一切的好时机。
过了一阵子,楼上有叮叮咚咚的快步声出现,但最后,出现的是乔治。他已经穿戴整齐,似乎是立即要出门的样子,帽檐压得让人简直看不清他的脸。他看见布兰登一行人坐着,便打了个招呼,声色如常,不过他转身走出去的脚步却比平常快了许多。
何丽雅昨晚睡得也不好,她反复想着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只觉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有那么些瞬间,她觉得脚背都开始抽筋了,她一边揉弄着脚背,一边开始怀疑自己明天还能不能有勇气去直面布兰登上校。不过,当她今早下来后,正不巧第一眼便和布兰登上校碰见,上校笑得很温和,似乎与平日里一般,却又不同。何丽雅有些脸红,但最终还是淡定了下来。她接过詹姆斯夫人递上的面包时,竟还没有忘记说声谢谢。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过得很快。老管家艾利克从庄园里再次赶来,发誓要带回自己的主子。而布兰登上校早出晚归,处理威勒比和贝丝的婚姻问题。詹姆斯夫人得空就想要和何丽雅攀谈,不过被艾利克拦挡了大半。何丽雅没事就待在房间里,艾利克到来后她的生活似乎更加简单了,被人伺候的感觉让她觉得十分享受。乔治跟布兰登一样早出晚归,但是没人知道他在干些什么。他偶尔遇到何丽雅的时候,神色如常,仿佛那一晚只是大家一个共同的梦。
一切妥当之后,马车在一个早晨缓缓的驶出了旅馆,平稳,安静。这重新驶往乡间的旅途却似乎多了些别的意义。
詹姆斯夫人原本不打算去德拉福庄园,然而眼前的事情正变得有趣起来,她既然回自己的住处也无事可干,何不去庄园里凑凑热闹。而贝丝,既然已经和威勒比有了婚约,那么开始学习做一名妻子的责任似乎比起上学来更为要紧,而且,经过了几个月的脱离学校之后,她也不会愿意回去忍受流言蜚语的。
乔治和布兰登上校在马车两侧扈从,何丽雅老是能从窗户看出去便看见他们两个。有时候是一前一后,有时候则是并排而走。这两个男人看起来相处愉快,何丽雅注意的观察布兰登,越看越觉得上校笑起来实在迷人。幸好她这次回程不需要和詹姆斯夫人及贝丝挤在同一辆马车里,所以她索性把那痴痴迷恋的表情展现出去,用那灼人的目光去欣赏布兰登在漫天飞雪下仍旧从容的马上英姿。虽然有时候布兰登上校会有所察觉的转过头来——每当那时候,她总是会把头重新扭回去,装作淡然的样子,心里则砰砰直跳,享受着这种小小的暗恋般的快感,乐在其中。有谁能管她呢?总之,不会是艾利克。
老管家每到一处总要絮絮叨叨的念叨庄园里的事情,哪个女仆不尽责该辞退,马厩又该添几匹马,哪家的租金还没有上交,庭院的树又该让园丁修理了……有时候何丽雅看见艾利克凑上前来,总不自觉的要用中文叫他一声“唐僧同志”。好在艾利克听不懂,所以这样倒是挺欢乐的。当然,何丽雅很尊重这个尽责到有些苛求自己和别人的老管家。
她很快发觉,一旦承认了这段感情,她的思恋就几乎毫无办法抑制。她很想问问布兰登上校的真实想法,她并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喜欢她。虽然,那天晚上她从他收到礼物的时候的表情里多少有些认定了他也是喜欢她的。但是,究竟有多喜欢?他愿意为自己付出多少?她是个很传统保守的人,她想要的不是露水情缘,而是一段婚姻。然而——她知道,知道这本书的结局,布兰登上校最终娶的人,是玛丽安。如果这一切不能改变,那么,她现在付出越多,未来就会越惨烈。她不想,也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毕竟,她在这个世界本来就像是浮萍一样无依。
日子转瞬即逝。当萨拉伦庄园里的人重新又看见自己的主人的马车时,是一个刚下过雪后的寒冷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出于礼节和未知的因素,布兰登上校先将何丽雅送回了萨拉伦庄园。同样出于礼节和未知的因素,何丽雅邀请大家留下来在萨拉伦用过午餐后再各自赶路。由于艾利克早一步赶回,所以关于午餐的一切都准备得相当妥当。
詹姆斯夫人脚一沾萨拉伦庄园的地,便忙不迭的打量起来。艾利克老管家在她旁边及时解说,颇为自豪的向她宣扬这一块地皮的价值和其美妙之处。其余几人都是来过这里的,因此轻车熟路的径自走进去。何丽雅和乔治恰巧走在同路,乔治扭头看了一眼正提高音调的詹姆斯夫人,轻声对何丽雅说:“她现在恐怕在估量你这块产业的价值,看看能不能配上她那绝世无双的弟弟。”他意有所指,说罢,又对着布兰登上校慢步走在前面的背影轻声哼笑。
何丽雅有些诧异的看着乔治,心往下沉。“你觉得詹姆斯夫人是这种人吗?”她叹了叹气,道,“她其实人很好,也并不势利。”
乔治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犹豫了片刻,随即眸子一暗,未语一言,快步进屋去了。
午餐时候的气氛极好,大概是受够了住在伦敦那潮湿阴冷的旅馆里,毕竟没有自己家里这么随心随意,所以何丽雅第一次感觉到了萨拉伦庄园带来的好处。看着那些又开始有些陌生面孔的男仆和女仆,竟然也觉得亲切可人。
布兰登上校在席上委婉却也热切的邀请过几日何丽雅前去德拉福庄园做客,他说约翰爵士听说了他们回来的消息,也闹着要让他们前往巴顿庄园去聚聚。上校回以车马劳顿,约翰爵士便主动说自己愿意动身到德拉福庄园。再加上另几个乡绅,要好好办个舞会,信中特别嘱咐,希望何丽雅到时候也能参加。
何丽雅自然不会拒绝。于是用过午餐后,她送走了布兰登上校一行人,乔治也走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