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对吴三桂的印象本就不怎么样,尤其是刚刚他踹房门的那一脚,也不知是不是又要花钱才能修得上,这时候又谈起他的名声,便道:“你到底是怨康熙逼你造反,还是怨史书不公毁你名声?”,他有意将三胖子的什么重明说成造反。
“都怨!”
小六手指头轻敲着香案:“那没戏,让你都怨完了又得加一章,到时候读者老爷们都走跑光了!”
吴三胖一看首尾两难求,立刻退而求其次道:“那,那在下怨康熙迫在下起兵重修大明。”
小六轻轻哼了一声:“他怎么逼迫你了?”
吴三桂缓缓道:“朝廷每年拨款四百万两用于我云贵,可大人不知,自户部拨款到府台道台层层盘剥,又有京城官员私藏纳供,实际能到我手上的不足两百万两,不得以,我才只好向朝廷多要军饷,可谁知他康熙小儿竟说老夫是要挟朝廷!”
小六仍旧敲着桌子:“你可以裁军啊,没造反前你拥兵四十万,造反时立刻成了七十万,大清好像只允许你养兵十五万,你的兵都是下崽下出来的呀?”
吴三桂眉头略微皱了皱,瞬间转为平复:“大人不知,云南匪患严重,在下只好屯兵以防边陲。”
小六冷冷的道:“嗯,于是就在云贵私设米仓、私铸兵器、私贩精盐、私购军马?”
吴三桂再无刚刚对待李自成时的从容,激昂道:“朝廷军饷接济不上,我如不自养,难道看兵士饿死?”
小六闭上了眼睛道:“你还勾结外藏达濑喇嘛,互通钱粮和军事,也是为了防边陲吗?”
吴三桂面色凝重道:“这又犯了哪门子王法?”
黄四毛起初坐在边上笑呵呵的看着三胖子,当他发觉事态急转直下时,赶忙拍了拍沈小六低声道:“王爷他也是一时糊涂,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沈小六把胳膊一抡骂道:“你们特么收过他黑钱,老子可没收过,黄四毛你听好了,老子虽然写书扑街,但起码的操守和民族大义还是有滴,这样的事都能让三胖子划过去,那还当个屁阴阳判官。”
黄四毛也有点急:“沈小六,给你个鸡毛你就当筷子了?我们往你这领人无非就是让你收留一阵子,你还真拿自己当盘菜?”
沈小六一把拽住黄四毛的领子道:“阎王爷是不是可以让我判人进十八层地狱?”
黄四毛一怔,没有答话,旋即赶忙道:“小六,冷静!”
可为时已晚,小六已经一拍香案:“鉴吴三胖子前有里通卖国拥兵自重,后又勾结达濑造反叛逆,判处叛国罪、私藏武器罪,行贿罪、强占土地罪、结党营私罪,数罪并罚,打入十八层地狱。”
他又蔑视的看着吴三胖子道:“你也是爹生娘养的,知道大成子起义到你作乱那三十年,中华地界上死了多少人吗?一个亿!还怨史书毁你名声?”,小六再次一拍香案:“十八层,立刻滚蛋。”
吴三桂已失了稳重,红着眼竟抢上两步栖近小六身体,就在这时,“咔吧”一个天雷打在了吴三桂的身侧,小六吓得直接蹦到凳子上,连黄四毛都是一惊。
“我靠,我有这护身法术你咋不早说?”,沈小六惊魂未定的问向黄四毛。
黄四毛却疑惑的也在看着他:“你啥时候修炼的天雷术?”
“叮”的一声在小六脑海中响起:“因宿主善恶分明,系统奖励初级被动天雷术加持,以御恶敌。”
小六没想到会有这意外收获,虽然还是不明白什么叫“初级被动天雷术”,但终归对自己有益处就是了。
吴三桂跌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刚刚被雷劈过的地上一团漆黑。
小六厚着脸皮对身侧的黄四毛道:“判了地狱十八层,他咋还没事?十八层满员了?”
黄四毛见已无转机,哭丧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子时魂魄才会被拘走,肉身自然消失。”,随后竟然轻叹一声:“哎,你这是断了我们地府一大堆人的财路啊。”
小六撇了撇嘴,对三胖子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吴三桂仍旧垂着头,哀怨的一字一句道:“没了,名声和命都不要了,还要心愿干什么?全没了,六兄可否备些酒菜?让老夫再陪李兄浊上三杯。”
李自成一拍大腿:“弄啥咧嘛,老三,你这图个球嘛,还不如在地府好好呆着咧。”
吴三桂努力挤出个笑容,拍了拍李自成道:“仁兄不必介怀,此是命也”,转头又向小六道:“自古断头饭总还应有的,两位大人可否让在下与李兄尽欢道别?”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一响,二丫提着灯笼走了进来,见李吴二人坐在地上、香案上了炕,先是一愣,对小六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小六赶忙跳下炕:“没什么,三胖子欠了债得出去躲躲,正给他想办法呢。”
屋子里的另六只眼睛全都看着小六跟媳妇扯蛋,却也没人拆穿,即便是大成子也只是蹲在墙根猛拍了一下大腿,嘴里重重的叹了一声。
二丫看了看小六,面色不太好:“今天當镯子买酒的钱没用完,还有十几枚,你昨天赶集是不是也有七八枚,大家凑凑看够不够还债?”
她是善良的,至少对小六的朋友来说,她善良得无可挑剔,除了脸之外。
吴三胖子却站起身,抬眼看了看小六,脸上恢复了笑容的对二丫道:“若在下当初遇人都如弟妹般纯善,也不会有衡阳之败。”
小六知道三胖这是想起了王辅臣叛降的事,赶紧插嘴对二丫解释:“衡阳贩马的时候让人骗了,这才欠的债,根本不是几枚大钱解决掉的,你快去睡吧。”
二丫没有多问,点了点头说:“那这几枚大钱你拿着当盘缠,我再给你装几个馒头,穷家富路的也别苦着自己”,说完,转身奔向厨房。
三胖子守在门口直看着二丫迷于夜色,才苦笑着对小六挑了挑大拇哥:“男儿一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在下想求六兄件事。”
小六一听,难不成这孙子是想办媳妇过户手续?
三胖却彷如看破红尘般笑了笑:“如六兄不弃,在下想与令正结为异姓兄妹,这辈子第一口吃的是老母亲喂的,最后一口吃食却源于令正,自然该也是在下的亲人才对”,说罢,三胖子老眼中竟泛起了几层泪花。
二丫回来时,手里却多了个包袱,对吴三桂道:“你拿着路上吃,我们乡野村户没见过世面,这点钱你揣腰里路上用,也不知道够不够”,说罢将十几枚铜钱塞给了小六,又用下巴点了点三胖子。
此时的小六着实被二丫的真性情所打动:“二丫,有件事我没跟你说,三胖子其实是我远房的表哥......”
谁知二丫闻言一怔,竟立刻弯身就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原来是夫家兄长,二丫不知道,二丫去把老母鸡炖了给兄长带上。”
三胖子一张黑脸哈哈哈的笑出了褶子:“老夫年过六旬,竟得如此厚道的妹妹,不,弟媳,痛快!”,说着,手在腰里摸出一物,湛清碧绿,通体温凉,在烛火下透着润眼的光泽。
“这是老夫当年关外偶得,自此赠与弟媳当以怀旧”,转头又看向小六:“此扳指乃正道所得,绝非脏物,六兄敬请放心”,说着便将扳指硬生生塞进了小六手里转送二丫。
二丫接过扳指看了看:“这镯子我带不上,太小了,兄长你把它當了凑些盘缠也好呀。”
小六却踌躇起来,他看着那翠绿的色泽就知道不是凡品,想收下,可又碍于是吴三桂的东西,最后狠狠一咬牙冷着脸道:“听到了吗?你弟妹说这镯子她带不上”,转手又塞还给了吴三胖子,留得后者的一阵苦笑。
众人还是拦下了二丫炖老母鸡的冲动,只是舀了几碗清水权当美酒,又炒了两个鸡蛋,李吴二人水碗中滴入鲜血,说是饮起来比酒还入味三分,但小六看的明白,三胖子丝毫没有酒意,李大成子却是真的酩酊大醉,嘴里嚷嚷着要烧了三胖子的银票为他践行。
这场史上最贵的焰火将十公分高的银票、烧了个一张不剩,直烧得黄四毛咳声叹气的肉疼不止,最后干脆摔上院门远遁而去。
而这一夜的子时,吴三桂的身形也渐渐淡去,与之同时消失的是二丫为他准备的那个包袱。
可当小六躺回自己炕上时,却哗啦一声由后腰掉出一堆东西,也不知为何,吴三桂的那一沓子的银票和翡翠扳指竟跑到了他这里。
不仅如此,其上还附有一张字条:
--六兄如唔,
--彻夜相扰实为吾过,但在下仍有一言以示六兄,千秋大业成者居之,是非功过历经千年、又有几人可详尽评说,史书未必为真,人言未必可信,临终肺腑,不敢假意。
--区区财物乃赠与吾妹二丫,只相见恨晚,未尽兄长之责,望其尽欢之。
--三胖子绝趣÷阁?
吴三桂这张最后画着笑脸的字条,令小六心中瞬间多了几层疑云,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干了次“误判”的事。
当然,他可能还没意识到,此时被窝里睡着的那个脸如烤地瓜的女人、已然不经意间成了这京城方圆数百里内,最有钱的“富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