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侯府的小侯爷,最后拒绝黑施三的要求,警告她不要有“贼喊捉贼”的行径。
当晚,深夜繁星最亮的时候,入梦最香的时候,一阵叽呱乱喊把车阳吵醒。
是禇家的护院来救人?
车阳睡下来,兵器就在枕边。抓在手上冲出去,见到月明如镜,一片银光之下一个黑脸到处乱晃,嘴里叽咕地说着:“啊……。哈……哟?……。”
“你在做什么?”车阳拳头发痒。
青鸾走上来回答:“少东家梦游症犯了。”
兰行信以为真,搔搔头:“这个病得看啊,不然走到沟里水里可怎么办?”
青鸾的表情格外认真:“其实一贴药就灵验。”
“你说出来,我去抓,再远的路我也弄回来。”兰行是个好心小厮。
青鸾盯着车阳:“顺着少东家,她就能好。”
“咦?……哈……。”殷若手舞足蹈的愈发厉害。
兰行瞄瞄自家小爷,再瞄瞄黑施三,仿佛有几分明白。
车阳很想抽出兵器吓吓她,紧接着很有自明之明的想到,倘若黑施三是真的梦游症,她看不到兵器的吓人。如果装病,她知道自己不敢动她。
有白天的谈话在,搭眼一看,黑施三搅和呢。
“都回去睡觉!”
车阳说过,自己率先回到帐篷。
有片刻的安静,车阳抓紧时间睡。刚刚入睡,算好钟点般的,帐篷地震一样的摇晃不停,又似闹百鬼。
中箭兔子一般,车阳跳起来重新出去,就见到一个黑脸儿的人抱着大根树枝子,拿他帐篷当沙包打。
“扑哧,扑哧……。”
“格格……。”黑施三笑得很开心。
有人梦游还会笑吗?
车阳不是医生不懂,不过这笑让他心头火起。喝一声:“兰行拿绳子,谁犯病就捆上,和褚七作伴。”
“车将军有话好说,梦游症不能吓,一吓就是常年的病根,再也看不好……。”
马大走上来卑躬屈膝,青鸾借机把“犯病”的少东家带走。
等到车阳反应过来,马大好话已说一箩筐,至少半个时辰过去,这觉还是让打扰。
车阳把马大撵走,试图再回去睡觉。
“啊……。这里风景好啊……。”
尖声隔着帐篷又进来了。
伴着青鸾“高”声下气的解释:“老爷们请只管睡,权当少东家吟诗吧……。对不住您……。”
安排的有守夜的人,车阳拿外衣把自己头脸包裹的紧紧的,夏天的汗不请自来,他也顾不上了。
宁可热到,也比再听黑施三一个音要好。
勉勉强强、马马虎虎的对付到天亮,按平时起来的习惯,车阳迷迷糊糊的出帐篷,见旷野无人,安宁静美。
“黑施三呢?”车阳带气地道。
“睡觉去了。”
车阳双眼对天,今天晚上再来一回的话,这日子可怎么过?总不能大家都陪着晨昏颠倒。
总有白天要办的公事不是?
上午,把褚七又审一回。褚七没有三根手指,料定自己的结局好不了,横竖是个死,让这些人忙活去吧,硬气的一个字也没有。
殷若中午起来听说,闲闲的一面吃早饭兼午饭,一面自言自语:“笨蛋,老实问话他才不肯说呢。”
“你说谁笨蛋?”忠心护主小厮兰行跳出来。
“我说褚七这种滚刀肉的角色。”殷若笑容可掬。
车阳忍无可忍,也装自言自语,凉凉地道:“干看着不能买,笨蛋还有功夫招人烦?”
这样一说立即生效,殷若的脸色垂下去,瞪过来一眼,一扭身子,气的回帐篷了。
午后到来,野外红的黄的花灿烂绚丽,黑施三的面色却越来越没精打采。
兰行稍停就回个话:“黑施三这会儿的表情像第一次配错香料的时候。”
车阳又多一个挟制黑施三的话语。
“哎呀,宫里的香料配方可多的很呢,有时候,像是我也能弄到手一个,还是两个来着,又或者是三、五个,这可是宫里的配方,一定不能给人。”
兰行严肃的配合:“不能给人。”
过会儿又来回话:“黑施三这会儿的表情,像把自己配成油饼的那回。”
回话没超过一巴掌,殷若直接过来。
“你答不答应我买货?”
殷若面上风雨欲来,一双拳头握举着,随时准备给车阳几连击。
“不行!”
车阳断然再次拒绝。
殷若冷笑:“你要是不让我买,褚家凑不齐银子。凑不齐银子,我的差使就办不成,我的差使办不成,你跟着我是作什么的?”
这倒还成她的道理了?
车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耳朵嗡嗡半天下去后,瓮声瓮气地问:“你带的钱很多吗?”
赎金价格是黑施三定下,在车阳来看也是天价。
殷若以为有门儿,立即变成眉开眼笑,从怀里取出帕子,包着的银票送给车阳看:“我有这些,我帮着褚家凑凑,当个好人,也就够了。”
你这无赖!
车阳在心里愤然的骂,但是点点银票,冷淡地道:“不够吧。”
殷若对他看着。
车阳疑惑的回望着他。
殷若暗想豪门子弟就是不理解一般百姓的心思,只能明说:“你身上的玉佩、簪子,你的马,你的兵器……。”
“这哪能折钱用,黑施三,黑心黑施三!”车阳大惊失色。
这小子!
什么主意她都敢打!
车阳犹豫一会儿,静静地道:“你再胡闹下去,送你到殿下面前打军棍。”
去衣。
小侯爷当然知道大梁国的律法,不论男女都去衣。虽有一些余地,心肠好的地方官可以让女犯不去衣,但是拿来吓吓黑施三不成问题。
这话本不应该说,对着一个姑娘说这话,透着下流,但是车阳没有别的办法。
殷若让抽干了似的面上一白,然后还是黑,但是血色下去大半。
先想到这是她最怕的事情,很快想到殿下答应过她,殿下不会打她。
货物与殿下相比,殷若两个都相信。
大声回车阳:“殿下不打我!”
车阳冷哼:“殿下对你的容忍也有限度,你自己想去。”
“噔噔噔”。
殷若一怒而去。
车阳刚觉得耳根子下面清静,天是好的,地也是难得的,“噔噔噔”,黑施三再次回来。
车阳头痛的打迭起十万分精神,不然一不小心,就让黑施三奸计得逞。
殷若悻悻然:“赶快办完差使要紧,咱们好商量。”
“肥私利已坚决不行。”车阳再次别扭的说出来:“送你到殿下面前打板子,你别心存侥幸,我咬住你不放,坚决告你,你躲不过去。”
殷若恨恨:“你等着,这仇我会报的。”
“我等着你!”
车阳把脸扭到一旁,满面都是正气。
“不让我全买也行,你买下来。”殷若气呼呼地道。
车阳把拳头举到她额头上方,一字一句地道:“贿赂是大罪!”
他很想一拳打下去。
殷若见机不妙,脾气也没有了,火气也没有了,态度和蔼语气可亲,解释用的话语一听就清楚。
“殿下平抑物价,难道不需要衙门手握货物?樊城只是头一个行程,后面还有几个集市要去。殿下手中掌握的货物越多,这差使就越好解决。你买,或者让本地衙门买下来,挑选老成的商人在集市上出售,物价自然下来。”
这个主意真不错,但车阳听完,大吼一声:“我打不好你……。”
这么好的主意,居然在无赖泼皮耍到不能再耍时,她才说出来。
车阳原地没动,呼呼喘着粗气,主要是气自己。
小侯爷学过仕途经济学问,这主意他应该想得到。但是黑施三太出挑了,太能惹事是非,车阳现在烦恼的是怎么把褚七送回监狱,再加上黑施三也没个消停,应付黑施三比当差还累,他硬是没想起来。
车阳气的不行。
殷若在他吼声出来以后,第一时间拔腿开溜。马大、牛二和青鸾第一时间拔腿营救,把少东家护送回帐篷里,让她在车阳将军消气以前,暂时不要出来。
青鸾甚至道:“殿下不在,您还是别官爷的好。”这语气里十足的“殿下若在,什么人都可以惹”,勾得殷若好笑。
车将军的气消的很快,青鸾的话刚落下来,他就出现在帐篷外面:“施三,出来出来。”
姑娘的帐篷,车阳如果想得到的话,就不会乱进。如果想不到……这建立在黑施三表现的不像个姑娘,别人会出现暂时性记忆中断,可能就会闯进去。
现在想得到,车阳在外面等着。
青鸾先出来,挡在帐篷的门口。在她的肩膀上方,慢慢出现一张黑漆漆的面容,眼珠子一转就装四面和八方,黑施三笑嘻嘻中带着讨好:“气多伤身。”
车阳一把揪过青鸾,把她扔出数步开外。
这是个姑娘,但车阳判断她是个丫头,也就无所谓亲近不亲近。
青鸾爬起来就要回来保护少东家,兰行拦住她,神气地道:“你爱吵架是吗?你堵着我吵架有多少回了,来来,咱们吵个痛快。”
车阳对殷若伸出手:“钱拿出来。”
殷若大喜:“你答应我了?”
“我代殿下买下来,但我带的钱不够。”
殷若双手抱住自己:“白出钱的事情我从来不做。”
车阳拖长嗓音:“为殿下……你也不肯……殿下对你不好吗……你三分之一的铺面谁给你的……。”
殷若快要哭出来,把银票送出来,叮嘱道:“记得付利息,我收的不高。”
她报个数字出来,车阳斜眼:“高利贷?你等着,殿下找你算账!”
往回走,车阳也嘻嘻。收利息敢收到殿下头上的人,这是头一个。
殷若追上来:“千万记得利息。”
“知道了,我耳朵不聋。”车阳板起脸。
殷若又追上来:“别忘记利息!”
车阳霍地转身:“你有完没完!”
殷若哭丧着脸:“利……息……”但是不敢再追上来。
车阳带出来一百人以上,大部分没有带去樊城,挑几个精明的,把银票给他们,怕钱不够,真的把自己玉佩也算上,打发人以后,纵马跑开,在没有人的地方大笑半天。
黑施三这小子……。说她什么好呢?
哦,这是个姑娘。
不能怪车阳总是想不起来,实在是哪家的姑娘像她这样?有吗?只此一家。
兰行主动拦下青鸾吵架,就“谁家主人不招人喜欢”这个简单的问题,吵足半天。
青鸾固然没输,兰行也没认为她赢,结束以后,双方都很满意。
……
一大趣÷阁钱和玉佩放在面前,牵涉到褚七的性命,褚七奶奶不敢不心动。
“只是,我家哪有这么多的货物?”
褚七办的事情,有些七奶奶并不知道。
便衣的士兵微笑:“七奶奶再找找,褚七爷是什么人,我曾听闻他的仓库满樊城。”
褚七奶奶扑簌簌落泪:“快别提这话,就是这话害的七爷风头儿高,才让伏牛山的强盗盯上。”
便衣士兵故意道:“说不定是路过的强盗,其实没有太大的胃口,七奶奶你别慌张。”
“是真的。”
褚七奶奶泣道:“家由七爷顶着,我不问外面的事。听说是伏牛山强盗,我问过张捕头,罗二确实让殿下拿下。是他们没错……狗急跳墙……需要钱……”
便衣士兵暗暗地笑,心想那你不赶快带我去看货。
褚七奶奶拿不定主意,物价飞涨与枕边人有没有关系,她虽不知道内情也知道几分瓜葛。
“请等等,我去问问掌柜和管事的们。”
“七奶奶请便,我在这里等你回音。”
去了半天,褚七奶奶面色苍白的回来,后面跟着几个掌柜。谈话正式而严谨,毕竟尧王殿下在北市彻查物价飞涨。
商人们手里明明有卖不完的货物,却储存着等霉烂也不卖,对外面宣称货物缺少,价格理当上涨,尧王殿下可是有“杀人”的名声。
“客人从哪里来?”
褚七奶奶重施了脂粉,看着也还是怯弱,气力都凝聚在一双眼睛里,针尖般的盯着对面的人。
便衣士兵坦然:“我是过路客人,路条不看也罢。你我心知,钱能通神,几张路条不算什么。”
“那,货物运往哪里?”
“四海为家,你们可以放心,不会在这块地界上出现。你把货物卖给我,褚七爷可以回来,甚至洗个清清白。”
禇七奶奶回身对掌柜的看去,掌柜的们又问上几句,便衣士兵能滴水不漏的回答时,就滴水不漏。否则的话,就傲气的反驳回来。
“七奶奶你还有余地吗?现在敢拿出这大趣÷阁的钱,运走大宗货物的人,除去我还有别人吗?”
褚七奶奶陪笑:“是啊,现如今樊城的集市内外都不太平,客人怎么运走呢?”
点点出现的人数,一眼看得过来。
便衣士兵笑了:“伏牛山的强盗,在我眼里不算什么。”
“哦?”
褚七奶奶和掌柜的有些害怕,不敢再往深处想。
能不把强盗放在眼里的人,还能是什么人?他们此时想不到官府,因为张捕头是自己人。他们想到的,就是更大的强盗。
强盗也做生意吗?
这么便宜的货物,可以大赚一趣÷阁,他们不放过也算正常。
便衣士兵看到他们面色,趁势再道:“另一个事情,才是你我眼前的大事。”
“客人有什么指点?”
“据我所说,张捕头往附近县城救援。算算路程,快的话,今晚就到。慢,明早也到。七奶奶,您再不吐口卖还是不卖,我就运不走了。先不说伏牛山强盗敢开这么多赎金,只怕引起殿下重新对樊城彻查。七爷的命,可就救不回来了。”
褚七奶奶慌了手脚,对啊,附近援兵到了以后,褚家筹钱不是更难。
按便衣士兵的要求,掌柜的带着他们去看货。
仓库在地上,打开来,货物呈现密密麻麻之感,小山般高,小山般壮,一眼望不到头。
便衣士兵不动声色:“成,我这就让兄弟们来运货。车,我们有一些。集市上再买些。只要运出去一百里,我们就有地方躲藏。”
他说话似更不忌讳,躲藏这话也出来,褚七奶奶反倒放心。这是强盗,不是官兵。
……
最先到的是小队的骑兵,但伏身地上,能听到大阵奔跑的脚步声在官道上震动。
带队的军官犹不满意,不时的呼喝:“再快,大人们说了,再让劫走一个人,就拿咱们试问。”
马蹄声如雷动,奔腾之势如巨瀑拍石。
正前方,斜次里忽然出现一匹马一个人,迎上来手举公文:“奉殿下之命,将军车阳就地公干,一切便宜行事!”
把这队人纳入麾下,车阳带上殷若,一行人直奔樊城。
张捕头出来迎接,吓的魂不附体。再看一看,有一个便衣士兵的马上,横放的人那面容,那绝望的眼神,这不是褚七爷吗?
“拿下!”
车阳指挥人又捆了张捕头,分出一部分人巡查集市,带着余下的人直奔仓库。
便衣士兵带路,直捣黄龙的出现在仓库门外。
守仓库的人吓的倒在地上,褚七晕了过去。
仓库门打开,车阳也震惊不已。回身劈面给了张捕头几巴掌,又一脚踹的他口吐鲜血,车阳已然动了真怒。
“这么多货物?果然是数年也卖不完,你们就敢说道路不便,大涨特涨?”
下意识的瞄一眼黑施三,这姑娘眼光犀利,全让她猜中。
这一看之下,车阳一怔。
殷若正可怜兮兮、垂头丧气、沮丧无比,对着货物露出垂涎三尺。
见到车阳看来,殷若拼命挤眼,直到眼睛红了,好似泪眼汪汪。
如果不是地方不对,车阳险些又要大笑。
看吧,好可怜的人儿,入宝山却到不了手。
压下笑意,车阳让手下人登记入册,先把樊城的物价平抑下来。第二天一早,附近县城的官员们到来,车阳做过交结,带上殷若再奔下个集市。
这一路上殷若气的鼻子歪,没少讽刺没少挖苦没少寻衅。不管她说的有多难听,车阳只想想她一件货物也拿到,就足够笑的。
不跟她生气。
这一天,来到第二个集市广元城。
这是个以城池为中心的大集市,大到周边几十里路以后,家家摆摊做生意,家家没有大仓库,也有小仓库。
傍晚来临,一行人在集镇上落脚。殷若照顾挑剔几句:“这客栈不好,殿下让你跟我出来,你亏待我,克扣我,我要告诉殿下,让殿下打你板子!”
“去吧去吧,赶紧的去。”车阳满不在乎的回。
兰行带路,对着事先订好的房间走去,还没有到院中,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磨剑从院内走出来,对着殷若轻笑颔首。
殷若几步奔到院子里,果不其然,竹帘内的烛光下面,有一个修长的身影端坐着,手中拿着什么,应该是在看公文。
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有些思念,殷若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想殿下,因为车阳念经般唠叨让她头痛。有些感动,殿下赶来了……
虽不知道他赶来的原因,是不是认为黑施三在樊城胡闹?但这感动没天没地的出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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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宣布:一更赶上十点了,赶上了,赶上了。
仔流下激动的泪花花,二更也不会太晚了哈哈哈哈哈……
仔笑出泪花花。
赶文去也。
错字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