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顺着诸葛颖手指的方位望去,果见牛耳村的村口桃林中座落着三间茅舍,一位身着精布衣衫的女子正站在桃林边迎候着自己一行。
“那便是拙荆了,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礼之处,还望王爷海涵。”许德言指着那女子向杨广介绍道。
诸葛颖喝散随行的族人,和许德言一起陪同杨广向村口走了过来。
这时,郭衍带着大队人马也赶到了,杨广传命,除梁默和郭衍二人护从自己之外,其它军士须在村外等候,任何人不得进村搜查,尔后方走到村口与等候在那里的陈长乐相见。
“小王受宣华夫人之托,来得有些迟了,请公主莫怪。”杨广出于对陈长乐的尊重,首先向她施礼解释道。
陈长乐的遭遇、经历要比其妹陈未央坎坷得多,自知今非昔比,自己再不是千金之躯的公主,眼见杨广对自己如此客气,忙匍匐于地,叩首还礼道:“民妇拜见晋王殿下,不敢领受王爷如此礼遇。”
杨广忙命瑟瑟、红绡两名侍女上前扶起陈长乐,在许德言、诸葛颖的陪同下走进了桃林中居中的一间茅舍,坚持将陈长乐、许德言夫妻二人让至主位落座,自己则坐在客位,尔后即命人拿过物品清单和盛有一对同心结的木匣,将物品清单递给许德言,独将木匣交到陈长乐手中,向她说道:“宣华夫人托小王亲来向公主致意,唯愿公主和许公永结同心。”
陈长乐连忙站起,施礼致谢道:“蒙娘娘牵挂,有劳王爷了。”
杨广见陈长乐在自已面前显得份外拘谨、客气,遂有意缓解一下房内略显尴尬的气氛,微笑着对陈长乐说道:“宣华夫人是父皇的妃子,你我自然也是亲戚,公主不必太过见外。何不打开这木匣瞧瞧,宣华夫人送的这对同心结可还称心?”
“民妇不敢以皇戚自居,自一年前蒙越国公开恩,得与夫君破镜重圆,返回江南隐居,已偿平生所愿,再无它求。今日烦劳王爷拔冗亲至,更令民妇诚惶诚恐。别的物件也还罢了,唯有这一对同心结,民妇斗胆请王爷回赠与宣华夫人,以此表达民妇夫妇对圣上和宣华夫人的祝福。”陈长乐双手捧着那只木匣,高举过头顶,又呈还给了杨广。
这一来大大出乎杨广的意料之外,他正欲开口劝说陈长乐收下这对同心结,却见许德言也起身施礼说道:“在下夫妻二人身为大隋的子民,愿以此结恭祝圣上和娘娘千秋万载,永结同心。”
杨广心中一动,打消了劝陈长乐收下这对同心结的念头,一边请她夫妻二人落座,一边哈哈笑道:“宣华夫人以此结赠与公主和许公,是出于亲情友悌,今日公主和许公托小王将此结回赠与宣华夫人,一则是为表达对朝廷的忠心,二则也是出于对父皇和宣华夫人的真挚祝福,此事若传将出去,必将成为继二位破镜重圆的又一段佳话。也罢,小王恭敬不如从命,就暂且收下此结,待日后还朝中必将亲手将此结还与宣华夫人,并向父皇和宣华夫人转达二位的祝福。”
陈长乐和许德言见杨广答应收下这一对同心结,俱都松了口气。当下,陈长乐就要亲自下厨,挽留杨广在家中用过饭再回城,杨广也有意趁机了解一下江南百姓对朝廷即将在江南推行的均田制的反应,遂不顾梁默和郭衍二人的极力劝阻,笑着答应了。
“诸葛先生,方才我听诸葛项提及,他带着族中的青壮被迫离乡出外谋生,这是为何?不知这牛耳村中的诸葛族人是依赖什么养家过活的?”待陈长乐离开后,杨广同诸葛颖和许德言二人聊起了家常。
这回是许德言代诸葛颖答道:“王爷有所不知,这牛首山方圆百里以内,在南陈时皆是始兴王陈叔陵的封地,不单是牛耳村的诸葛一族,即连附近百里以内的数千户百姓,没有几户不是始兴王的佃户,吃的都是每年交租后节省下来的粮食。近些年,佃户中多有青壮的劳力不堪忍受繁重的租役,结伙成群地出外谋生。”
诸葛颖听到此处,插言道:“牛耳村前两年多承许公关照,代我族人向始兴王求情,减免了不少租役,日子比其它村子还好过些。即便如此,像诸葛项这些青壮年的族人在田中劳作一年,到头来只能吃得过半饱,我身为族长,既无力使族人获得温饱,也只能对他们擅自出外谋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诚如二位先生所说,牛首山方圆百里上千顷田地皆为陈叔陵的封地,那自南陈覆亡后,这些田地岂不成了无主之地,还是朝廷已将这些田地收回,你们改向朝廷交纳租赋了呢?”杨广思索着问道。
许德言和诸葛颖相互对视一眼,俱都沉默不言。
杨广见他二人都不作答,便知其中必定另有缘故,遂向他们解说道:“朝廷欲在江南推行均田制,按每户人丁数目授予田地,不知二位对此有何见解,认为均田制能否改变江南百姓的生活状况?”
许德言毕竟是受诸葛颖之邀,客居于此地的,少了许多顾虑,率先拱手答道:“不瞒王爷,均田制好则好矣,但能否如王爷所愿在江南各地顺利地推行、实施,关键不在百姓,而在朝廷是否下决心扫除种种障碍,真正按人丁数目授民以田。”
杨广大惑不解,问道:“许公所言种种障碍,不知具体指的是什么?”
“就以牛耳村为例,原先只须按每年的定数向陈叔陵府上交纳租税,服劳役即可,尔今则须承担明暗两种租税,明里向当地官府缴纳不低于原有定数的租役,暗里还须向图谋反隋复陈的各种势力缴纳租税,所以说近两年貌似随着南陈的覆亡,归属于陈叔陵的封地已不复存在,实则佃户们承受的租役没得到任何减轻,反而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