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杨广因自己的轻率、卤莽而感到后悔不迭,甚至觉得无脸见人,但需要他去面对的一切事情还得去面对。
在砂城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杨广便带着骠骑营全部不到二百人马返回了并州。
元尼那山之战,也是晋王骠骑营自组建以来,继初至并州时灵石一战之后,受到的又一次沉重挫败,并且与灵石之战更有甚者的是,元尼那山一战不仅折损了骠骑营协领鱼俱罗,而且所有参战将领身上不同程度地都带了伤。
杨广为此感到深深的自责的同时,也暗暗发誓,日后定要查清在元尼那山设伏的幕后主使,用他(她)的项上人头来祭奠骠骑营阵亡将士。
张威、王韶两位行台仆射,以及闻讯匆匆从西线长城返回并州的李彻出城十里,迎接杨广一行战败归来。众人相见,俱都沉默无语,待将杨广迎至晋阳宫正殿落座,分掌行台兵部的右仆射王韶才向杨广禀报了已传命河北道沿长城一线诸州府驻扎之府军严阵以待,加紧防范突厥随时可能发起的进攻。
“段达前往白道州索要阵亡将士的尸身,还没有音讯吗?”杨广强打精神,问王韶道。
“禀王爷,还没有。因段达将军是于两日前从定州治下的砂城直接出关前往的白道州,下官也是昨日才得到的消息,所以尚未来得及派出斥候打探消息。不过据这两日从马邑互市上的情况观察,似乎突厥方面对元尼那山一战的反应并不十分强烈,进关来互市上贸易的突厥客商丝毫未见减少,请王爷耐心等候一两天,说不定就会有结果了。”王韶自在城外接到杨广,就开始暗中观察杨广的反应,已瞧出杨广因元尼那山一战惨败而颇有悔意,故而尽量把事情往好里说,想要借此略加安慰杨广。
“元尼那山一战后,段达曾跟我提起过,在元尼那山设伏的有可能是宇文般若豢养的一支私兵,沙钵略父子对宇文阅被掳至突厥境内,安置于元尼那山中一事并不知情。我以为,段达所说并非全无可能。段达两天前动身前往白道州向雍虞闾索要我方阵亡将士尸身,势必要告知其此事的前因后果,现在的关键就在于沙钵略父子从我方获知宇文般若藏匿前朝王子于突厥境内,以待来日举兵复辟的消息后,会做何反应,对此,诸位有什么要说的吗?”杨广恢复神志以后,想到的头一件事就是突厥会不会以自己亲率人马,出关奔袭元尼那山一事做为借口,悍然举兵南侵,因此在返回并州的一路上,已反复考虑过沙钵略父子对于此事可能做出的各种反应,回到并州后与诸行台大僚举行的会议上,他再一次将这一问题提出,征询与会诸位的意见,也是为和自己先前所想做一印证。
李彻身为总领晋王府军事兼晋王骠骑营统领,先后错过了两次统率骠骑营与突厥交战的机会,内心甚觉窝火,听此一问,当即挺身站起,向杨广抱拳说道:“沙钵略与宇文氏既已结为夫妻,便很可能受其花言巧语蛊惑,认为我军此次出关奔袭元尼那山,是对其的入侵行为,而再次举兵来犯。据末将前些时日巡视长城沿线得到的消息,沙钵略本人现并不在都斤山,而是亲率大军西征,刚刚击溃阿波所部,因此,末将认为,至少在沙钵略大军东返前的这段时间里,雍虞闾尚不至对我大隋用兵,但王爷也须提前做好应战的各种准备。末将身兼统领骠骑营之重任,却屡屡跟随王爷率军与突厥作战,内心羞愧难当,恳请王爷允准末将亲统一支兵马,出镇砂城,俟机再袭元尼那山,全歼驻守山中之敌军,为阵亡将士雪耻、报仇。”
“齐安公欲率军再袭元尼那山,岂不是会给突厥人又一与我大隋重新开战的口实?王爷,下官以为,此举万万不可。”左仆射张威一听说李彻向杨广请令,欲率军出镇砂城,俟机再袭元尼那山,忙连连摆手劝阻道。
杨广内心深处巴不得由自己统率大军,现在就出关踏平元尼那山,全歼其守军,为骠骑营雪耻、报仇,可是有鉴于自己已犯错在先,不但给骠骑营造成了重大损失,而且很有可能授突厥人以口实,损害两国间罢兵修好的大局,故而他不得格外小心,加以应对。
“广达将军只是说俟机率军再袭元尼那山,并没说立即率军出关,张仆射过虑了。”未等杨广开口,右仆射王韶率先起身拱手向张威说道,“一年前有突厥五可汗会盟,发四十万大军大举南犯的前车之鉴在先,下官以为,提前有所防备是必要的。只是与突厥开战牵涉之事甚多,可否请王爷将此间情形奏明当今圣上,由圣上来做出决断,似更合适些。”
“下官也以为,须尽快将元尼那山一战的前后经过奏明圣上。”张威立马附和王韶道。
“我已打算亲拟奏章向父皇请罪,请父皇追究我轻率冒进之责。不过,在父皇下旨贬黜我之前,还须妥善应对可能发生的一切意外情况。无论沙钵略是否会以元尼那山一战为借口,兴兵来犯,从今日起,我军都要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齐安公,自今日起,我便将并州斥候营交与你统领,多派斥候打探消息,随时掌握突厥各部的动向,速报我知,不得有误。”
“末将遵令。”
“两位仆射不妨自今日起,分东西两路分赴诸沿边州府,督促各州府驻军整军备战,随时应变。”
“下官遵命。”
分派诸位僚佐差使已毕,待众人领命从殿中退下,杨广正欲静下心来,好好考虑一下奏章怎么个写法,方能使远在千里之外的父皇杨坚更加全面、准确地获知河北道面临的形势,不经意间一抬头,突然瞥见殿口处似乎是安若溪在向他招手示意。
“若溪,你怎么来了?”自杨广与萧厄同居一处后,通常都是他去主动找安若溪搭讪,安若溪主动来找他,而且还是来到正殿找他,这可是头一回,杨广忙放下手中笔,站起身来,招呼安若溪进殿来说话。
“恭喜王爷,王爷几天前传唤的郎中已来宫中替王妃把脉、诊视过了,王妃真的有喜了。”安若溪已得知了杨广兵败于元尼那山的消息,对杨广放心不下,特地来告诉杨广这么一个喜讯,欲对他有所慰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