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个空酒坛在桌子上七倒八歪,老汉红着鼻子,双眼迷离,依旧晃悠悠的端起酒碗一饮而下,口齿都有些含糊,却还是说道:“谁想得到西楚会是如此的下场,就算到了最后西楚仅剩一州,又有谁敢说西楚败了,还不是打的你们北魏连迁了两次都城,什么李在孝,李在忠,有那个可做霸王敌手,西楚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只是霸王怎么就自刎了呢?”
老汉越说越。”刘小涛接过银子却仍是不饶人。
“你们这群蛀虫,往日就知道鱼肉百姓,北魏早晚毁在你们手中。”那老汉突然开口骂道,酒劲壮胆,倒是勇猛起来了。
方云奇心里都快骂了娘了,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果不其然,刘小涛当即便黑了脸,直接抽刀砍在桌上,怒声骂道:“你个老东西找死,都给老子抓回去,说不定还是企图复辟西楚的乱贼,我可得好好审问审问。”
“你想要审问谁啊!”苏问翘着二郎腿,斜着脑袋看向对方,一块紫木腰牌在其手指上转来转去,手指弹开,腰牌直接打在刘小涛面门上,后者接过一看,血都凉了,两条腿颤抖着扑通跪倒在地,将那腰牌举过头顶,颤巍巍的说道。
“不知禁卫大人亲临,小的该死,该死。”
身后的兵卒们也都纷纷跪在地上,先前那些检举的食客这下可慌了神,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一个个呆若木鸡的坐在原处。
苏问收回腰牌,想不到这牌子这么管用,让他有些后悔当初在沧州的时候没多用用岐王宝章。
“行了,都滚吧!”
刘小涛如释重负的爬起身,将手中两锭白银抵还给方云奇,又从怀中摸出一锭送了过去,冲着对方拱手赔笑,随后带着一众人仓皇而逃。
“你倒是好说话,这就放他们走了。”方云奇将银子收好,心有不满的说到,若是换个时候,这些人只怕尸体都找不到。
“方才也不知道是那个热脸去贴别人冷屁股。”苏问肆意嘲讽着,随后让郭元生去开几间房,看着老汉已经喝的醉醺醺,想必也问不出什么了,问小二讨了一碗解酒汤放在桌上,付了钱几人便离去了。
另一边刘小涛思前想后,越发后怕,京都的禁军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偏偏自己一上来就自报了家门,只怕要被记住,想来想去还是先告知把总知道的好。
然而蔡可一听便察觉不对,连忙命人去将王婆婆请来,听完刘小涛一番描述后,老妇开口笑道:“没错,那人就是苏问。”
“他就是苏问,不是说只有一名差使押送吗?怎么又多出来三人。”蔡可疑声问道。
王婆婆手杖轻轻点地,不以为然道:“蔡大人无须在意,旁的人交给老身便是,只要别给苏问逃了就是。”
“逃?王婆婆可真会开玩笑,虽然我雁秋关从无战事,可本将手下的兵卒也都不是摆着看的,就算他是立尘宗师,五百人、五百支箭,你说他死是不死。”蔡可自信道,南唐的逐鹿弓之所以闻名天下,当年灭蜀是一功,其次在寒江边,楚霸王身侧有二十九名立尘宗师组成的护卫军,最终还不都惨死在逐鹿弓之下,就连武力更在官天晓之上的霸王也逃不过自刎的下场,人力终究有穷尽,修士也不过是更强些罢了。
“蔡大人,我家公子要的是活着的苏问,而不是死人,老身不希望有任何意外,所以你明白该怎么做吗?”
这番话分明是要他用人命去拖垮苏问等人,蔡可皱着眉头,这五百人不是五百两银子,什么时候都能赚,何况都是跟了他多年的部下,情义身后,可兵部郎中的位置近在咫尺,若不拿出些诚意,怕是他这辈子都离不开雁秋关了,权衡再三后,蔡可总算下定决心,沉声道:“王婆婆放心,下官明白。”
关隘不比京都繁荣,所以宵禁更为严苛,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到了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犯夜的,笞打三十下,唯有疾病、生育、死丧等方可例外通行。
街道之上除非巡街更夫外,空无一人,苏问躺在房中,脑中回念的都是那老汉的言论,周不言很是关心西楚遗孤,这些都无可厚非的事情,若是真有霸王子嗣在世,头痛的应该是南唐才是,就好像蜀地虽然远在天边,可学府照样收下了穆家两女,给西蜀造势,虽然收效不大,但却像卡在南唐皇帝喉咙里的一根刺,总是膈应。
只是让苏问想不明白的是,西楚的败亡与北魏的文魏之乱何其相似,如果没有李居承力挽狂澜,谁又能说那两位异姓王爷不会自立称帝,楚霸王时期被誉为西楚最强,以一国之力压制魏晋两国,险些一统九州,而文穆帝的功绩也是直追开国魏帝,亡东晋,吞并六州,让北魏达到前所未有的强盛,偏偏就这两位英明神武的帝君都昏了头,亲手葬送大好基业,先西楚,再北魏,而后是南唐,可是真的有能够左右天下局势的人存在吗?
凌天宫称他师兄为九州乱子,却只因为那场群雄登顶问道天的惨剧吗?也许远不止这些,登上了凌天宫的黑名单上,任谁也会寝食难安。
“师兄啊!你做的孽为什么要让我来受罪。”
突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打乱苏问的思绪,本以为是关隘的巡防队伍,只是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客栈之外,他翻身坐起,推开窗户,从缝隙中看到全副武装的官兵将整座客栈团团围住,心头猛地一惊。
就在此时一阵木头敲击瓦片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苏问听的失神,一簇些微光亮透过瓦片穿下,顿时寒冽风霜铺面,滚滚气机似瀑布挂崖从那小缝之中涌下,一根手杖露出一角,这时又起一阵穿堂风扫过,一柄水纹钢刀破开房门横贯,与那手杖点在一处,震响轰鸣,苏问直接被那炸起的能量波动撞在墙上,随他一同落地的还有一位雍容老妇,房顶如同开了天窗,大片的月光照在那老妇脸上,似笑似怒。
“背地偷袭可有点不讲究啊!”苏问趴在地上并不打算起身,看着这老者陌生,可是对方透出的气势却是与周不言不遑多让。
王婆婆泛白的眼眸盯着周不言,手杖敲地三声,声色干瘪的说道:“你这娃娃不错,能接住老身一杖,不像是个押送犯人的官差,你是哪家的娃娃。”
“周家,周不言。”
“难怪了,我要他,你能给我吗?”王婆婆抬手指着苏问说道。
周不言没有答话,只是把钢刀横在了胸前。
“看来是不行了,那就只好强夺了。”王婆婆手杖轻巧猛然点在地上,地面如同波涛荡漾起来,一步迈出,身形虽然迟缓,却在一息刹那出现在苏问面前,干枯的手掌迎面抓去,明明破绽百出,可苏问竟无法动弹。
一道岑白刀气轰然破开窗台,将整个房间震出第三个破洞,王婆婆的手掌停在苏问面前,那把钢刀停在她的后脑。
“不如再退一步,我只要气昆浩然如何。”
“没有。”周不言冷声说道,隔壁房中也传来了阵阵争斗之声,看来所到之人不止老妇一人,再加上楼外的兵卒,棘手的很。
老妇收起手杖,无奈说道:“既然如此,只好先拿你们周家开刀了。”
与此同时,步卒开始冲楼,兵刃碰撞盔甲的脆响在整个客栈之中回荡,老妇收回手掌的瞬间,手杖重重点中那柄钢刀,火星溅起,苏问终于站起身子,一步消失在窗台的破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