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家自中了彩票后的第一次回来过年，摆的是酒席，请了全村的人一起吃了一餐。第二次，便是一家子在酒店订了席位，后来方正爸妈都嫌没有年味，就开始变回以前，和普通人家一般，开始自己在家折腾，至于年夜饭上必须出现的，就是各种肉。
方家最钟爱的是猪头肉，还有白切肉，以致于陈薇看到满桌子油腻腻的肉时，不知该如何下手，尤其一旁的方妈妈还热情地帮忙夹着菜，原本还空荡荡的碗，一下子就堆成小肉山。
陈薇下意识地要推开，却看了眼吴莫，说了声：“谢谢。”
“哎，客气什么？猪肉油了些，这羊肉好，今天早上刚杀的，鲜嫩着，赶紧吃，女孩子对皮肤好！”方妈妈赶紧又夹了一些。
吃了大概半个小时，方正父亲方崇明把筷子一扔，拿起牙签站了起来，他笑着同陈薇和吴莫道：“你们俩在这儿慢慢吃，叔叔市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又看了眼沉下脸，不做声的方正妈招呼了声：“那我走了，那边还等着呢！”
方正妈看了眼陈薇和吴莫，似乎才勉强压下火气，“和我说什么，脚长在你自己身上，心长在别人那里，还是要我抬轿子送你过去！”
方崇明皱了皱眉，嘀咕了句，“大好的日子说这难听的话，晦气！”
“大过年的别带着狐狸味儿回家，晦气！”方正“砰”地就将手上的碗往他爸站着的地方掷去，碎片渣子飞溅开。
陈薇被吓得一跳，连忙伸手在吴莫面前挡着。
吴莫松开抱着她躲开的手，然后轻声道：“你的手指快戳到我眼睛了。”
他拉下她的手，看了一眼，还是纤细白嫩，没有任何伤口。
“老子有钱，乐意送给她花，至少她伺候得我舒舒服服的！哪像在家里，钱给管着，连吃口饭还要说三道四罗里吧嗦的，哪个老爷们……”
话还没说完，这边方正妈已经冲了上去，抓着方正爸的头发，“你个没良心的，我跟你拼了，那我儿子的钱养小三，我今天就先弄死你！”
两人扭打着，方正冷笑着上前，帮着他妈暗中使劲折腾他老子。
吴莫拍了拍吓傻的陈薇，就起身往外走去。
他双手插着口袋，慢慢走着，不时看下路灯下的另一个影子，是否落得远了。
陈薇小喘着跑了几步，他便放慢步伐，变成她走在他身侧。
“没见过这么打架的？”
她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知为何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你是想说我家是吧！”他笑了一声，“那可和方正家不一样，他们家这是群殴，我们家是单挑。”方家，那是方妈妈和方正群殴方崇明，至于他们家，那是吴峰单挑胡丽云和他。
两人拐出小巷子，就看到那座熟悉的桥。
九八年洪水的时候，桥曾被冲垮，后来大家捐了钱，又重新修了起来，和以前相比，坚固了许多，就连桥洞，也打上了水泥胶，扩大了一圈。
上次走这条路，就是那次洪水，一路走走背背的，竟也一起到了家。
吴莫走到家门口，回头望着陈薇。
“没饱。”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肚子也很应景地响了一下。
陈薇一进门，就直接朝桌子走去，伸手拿了个橘子，还没剥开，手就被打了一下。
她瞪他，他直接当着她的面将装着橘子的袋子打了个结，然后拿到自己身旁。
好在去方正家前已经将菜都洗好，稍微再冲一下就能下锅。只是，他皱眉看着这些菜，先前从未买过西兰花，也不知该怎么下手。
她忽然走了过来，吴莫马上把橘子又放到另一边。
“小人之心。”她推了推他，然后拿过他手上的菜，开始拿刀开始切，吓得他赶紧握住她的手。
“我来，你回去坐着。”他指了指小椅子。
她固执不肯。
吴莫也有些火了，“你会你怎么不回自己家弄去！给我回去坐着，别添乱！”
“我会做。”她似是闹脾气般，一把扔下刀，就真的往自己家走去。
狭小的屋子里只剩下吴莫一人，他气得把砧板上的菜往墙上扔去，西兰花像球一样又反弹回来，正好砸在刚进门的方正脚下。
他显然被这明显怒意给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啦？”
吴莫回头，从口袋里摸出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再开口已是心平气和。
“没什么，你呢，解决没？”他问着方正。
方正抹了抹有些破的嘴角，眼神狠绝，“至少让他这半个月没脸出门，他要再敢惹我妈，哪天我就直接上手把他给阉了，省得在外边花出个什么弟弟妹妹的跟我争遗产！”
他踢了踢脚下的西兰花，又看着灶台上的菜，一撸袖子，过去开始切菜。
“闹了一晚，白瞎了一顿好饭，以后就该给他吃猪食，扔了也不浪费。”想起那一盘盘的肉，他就心疼。
吴莫见他切得很是顺溜，便在一旁看着，“你会烧那个吗？”他踢了踢地上已经一团脏的西兰花。
“蔬菜呗，有什么会不会的？放油，锅热了放菜，翻炒加盐，最后熟了不就好了。”方正垂下眼，漫不经心地问：“有面吗？下个面垫垫肚子。”
“没，吃玉米吧，饭也有。”
两个大男人折腾了半小时，总算做了个三菜一汤。
“陈薇呢？不叫上她？”
“叫她干什么？饿了自然自己会找吃的。”吴莫径自拿碗盛饭。
方正摇头，也不出门，直接冲着窗户喊了声，“陈薇，吃饭！”
然后，他也就不再管，迅速开始扫荡，这个年龄的男生，饭量都是大的不行，没有吃不下的饭，只有不够吃的菜。
“陈薇不过来？那就别留了，锅里不是还有排骨玉米？都倒给我好了，等会儿还得通宵！”方正已经饱的站不起来。
“没了，刚才我吃了。”吴莫洗了个手，然后问他，“等会儿什么安排？”
“镇上真没什么好闹腾的，要不要去县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刚才顺手摸过来的。”
“行，你去开车，我等会儿到你家找你。”
等到方正离开，吴莫打开锅盖，里边正是那原本说没了的排骨玉米。他将汤倒到碗里，出门前，又拿了两个橘子放进衣服的口袋里。
白色的楼后边，他捡起块石头，朝正中间那扇窗户扔去。
直到好一会儿，陈薇才钻了个头出来，头发湿湿的，夜色中看去还有些诡异，吴莫也是被吓了一跳。
“下来开门！”他没好气地道，然后绕到前院。
他将手上的碗递过去，“方正做的，赶紧吃了把碗还我。”说着，又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橘子，在她转身时偷偷放到了她帽子里。
除夕夜，陈薇接着电话，听另一头的陈国胜和年仅10岁的妹妹说话，吴莫和方正，第一次进了酒吧。
第二天，陈薇端着碗坐在门口，衣服上的帽子遮住了脸，风吹过来，只能看见几缕发丝以及帽子周边的毛绒在动，一眼看去根本认不出是谁。
方正和吴莫回来时，身上还留着烟酒的味道，熏得连自己都忍不住想吐，再加上陈薇此时风中凌乱的模样，三人简直狼狈得不成样子。
“又撒谎。”陈薇将手中的碗塞到吴莫怀里，刚转身要走，就看见迎面开来一辆轿车，她往后退了退，却没来得及，身上就被溅了身泥水。
方正也被殃及到，对着车主大骂：“傻逼，开大奔了不起啊！没看到这路只能开摩托车，刚才怎么开过去的，就给老子怎么倒回来！”
这是居民弄堂，平时顶多都是自行车，又只是一条路，四个轮子地几乎从没进来过。
吴莫把碗随手一放，拉过陈薇一看，原本白色的羽绒服此时已经没法看了。
“臭。”陈薇捂了捂鼻子。
“地沟水，哪里还有香的？”他拉着她往水井去洗，“新衣服？”
年初一，刚穿上的衣服就被弄成这样子，她也够倒霉的。
“还好老子昨天机灵，不然要弄脏的是我的耐克，看我不和他干到底！”方正也冲过来洗手。
陈薇刚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不冷，井水冬天暖和的很。”方正顺便洗了个脸，顿时清爽了许多。
“洗吧，不是说臭？”吴莫在一旁给他们舀水。
她看着他们的眼神有些莫名，半晌才道：“是你们臭。”
两个男人均一顿，异口同声地骂了句，身后传来温柔点的女声。
“吴莫。”徐佳音站在三人后边，笑着招手，她又朝陈薇和方正打了个招呼，说了声新年快乐。
“我说那辆大奔找的是谁？看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方正朝吴莫嘀咕。
吴莫白了他一眼，“语文学哪儿去了？”
“当然是红姐那儿啊！”他理所当然地道。
“怎么忽然过来了？”吴莫走到徐佳音边上。
徐佳音委屈地道：“你不说昨天给我电话的吗？我一直没接到，所以今天……”
“嗯，抱歉。今天陪你一起好好逛逛。”
“你喝酒了？”她退了两步。
方正解释，“没事，在我家陪我爸喝的。你们家吴莫洁身自好着呢！”
吴莫忍不住看了眼陈薇，她竟没说什么。
“那你中午请我吃饭！”徐佳音朝吴莫撒娇。
“哎，班花你好不容易来我地盘，我请吧！陈薇，你也一起，我妈中午可没心思照顾你。”方正毫无眼色地接过话。
徐佳音看向吴莫，吴莫扶额。
“陈薇，你回去换衣服，然后带着佳音先去你家。我等会儿过去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