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筠收回心思,也没了睡意,但是想着还有半宿才天亮,要一直对着南翊厉,只怕她会呕血而死。
于是,她翻了一个身,面相墙壁那边,打算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翻身本来就是很轻微的动作,如果不加注意的话,根本不会有人察觉的出来,但是即便是这样,还是惊醒了南翊厉。
南翊厉睁开眼睛,目光凉凉,好像只是刚闭上眼睛似的,一点睡意朦胧的样子都没有。大漠黄沙,征战四年,晋国本就不是强国,要对抗外敌,还有偷袭,他早就有养成了这种清浅的睡眠。就算如今大获全胜,逼的对方后退百数十里,这种清浅的睡眠,倒是改不了了。
“你醒了,要喝水吗?”
南翊厉睁开眼睛,擦亮火折子点亮手旁的八角琉璃灯,顿时寝室里就通亮起来。
但是他这样的关心,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其实无论他做什么事,对幼筠来说,都是多余的。
南翊厉也没有在意她有没有回答,径自走到桌子旁,桌面上有一个小炭炉,是诗如放在这里的,炭炉里有烧红的炭块,上面搁着铜壶,那么一整晚都可以喝到温热的水。
他倒了一杯水,蘸一滴滴在虎口处,确定不会太烫才转身走到床边。
“我试过温度了,不会太烫。”
可是,幼筠却连翻身都懒得,她这般冷漠的对待南翊厉,却没能把他惹恼,反而让他耐心更足。
幼筠可不傻,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谁会没有条件的对另外一个人好,南翊厉的好,她自问无福消受。
“反正我有一整晚的时间,你要是不喝,我就这样坐着看你,难受的不是我。”
南翊厉说着,当真在床边坐下来,定定的看着幼筠,被人这样子盯着,再加上她本来就没有睡意,现下如同针扎一般难受。
终于,幼筠猛的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怒目等着南翊厉,不客气的说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她不再是那个少不谙事的蠢女子,三两句温柔的话就能迷得昏头转向。
“少将军大人,你有什么想要说的想要做的,直接说直接做就行了,大可不必这样费尽周折;你越是这样,就越让我觉得恶心,阔别四年不见,终于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吗?”
论毒舌,她每一句都能噎死人。
但是很可惜的是,总有人刀枪不入,对于她的毒舌,不但熟视无睹,还甘之若饴。
“我现在说的话,做的事,就是我想要做的,丝毫都没有委屈自己,只是你不相信罢了。”
南翊厉说完,把水杯搁在梳妆台上,他这些举动,不但显得没有任何意义,还很多余。
“总之,你醒来,那就好了。”
他总想去弥补,虽然知道很难,可是哪怕是一点点,他都想弥补。他见幼筠弓着身子,知道她一直在戒备着,刚刚醒来,不应该这样戒备。
“还有给你的药,怎么不用呢,我说过我不会害你的。”
南翊厉看着她,伸出手想要帮她拨开鬓间的碎发,但是手才刚伸出去,幼筠就闪到一边去,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他。
手很尴尬的停在半空中,南翊厉自嘲的笑了笑,转身走开,拨开珠帘很自觉地退到外面;床褥嘛,他是上不去的,想要睡觉只有外面的卧榻。
虽然睡着不是很舒服,总比蹲椅子好。
幼筠坐在床上,扶着额头冷笑起来,她真是阎王不收,又能多活一个月了。
十二月的寒风,把窗纸吹得呼呼作响,没了人声,房间内更加安静,连呼吸声都听得很清楚。
幼筠坐在床上,都觉得一阵阵寒风吹过来,瑟瑟发抖,实在难以想象,南翊厉一个人坐在床边,也不见他多披一件斗篷,就这样坐了半宿,难道不会冷吗?
那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幼筠最头疼的还不是这件事,而是第二天,当她梳洗完毕以后,诗如请她到大堂内,领着黑压压的一群人,站在面前。
好像此刻,这件事比较头疼。
一府的主母不是那么好当的,特别是像将军府这种高门府邸,虽然说里面的主子就两位,幼筠和南翊厉。
可是,婢女家仆,小厮大叔大婶儿,嬷嬷管事,厨子更夫花匠等,洋洋洒洒上百号人。
幼筠坐在堂上,一只手杵着下巴,抬起眼帘看着底下的人,又垂下眼帘看着面前的账簿。
南翊厉班师回朝不过三月余,账簿就累计了半尺厚,看来将军府这上百号人每天的花销,相当厉害。
但是人家南翊厉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别说上百号人伺候他,就算是上千号,也花销得起。
“少夫人,这就是府上的收支账簿,他们都是府上的奴仆婢女,让少夫人过目。”
诗如站在一旁脆声说着,她年纪也不过二十,长得明眸皓齿,一双眼睛如同水一般,总是轻轻柔柔的。
但是,幼筠知道她没有那么简单,一个年仅二十出头的女子,竟然能管着整个将军府,不管是四十岁的嬷嬷,还是五十岁的管事,都听命于她。
幼筠把账簿合上,抬起头看着诗如说道:“将军府一直都是你管着,如今却落到我手中,甘心吗?”
诗如面无异色,稍稍作礼说道:“少夫人是当家主母,一切事宜自当让少夫人操持,你这样说,诗如无地自容。”
真是牙尖嘴利的丫头,先是赞扬一番,然后自愧不如,让人连责备的借口都没有。
她把账簿合上,这种东西,怎么会看呢,当年她是少不谙事的蠢女子,在爹娘哥姐的呵护下,什么都不懂;如今,怎么可能一子全晓得。
“各司其职吧,一切照旧。”
幼筠看着他们,做了一个散了的动作,然后把目光放在诗如的身上。
“将军府的一切,你比我熟悉多了,所以我想这样,诗如你就继续管着将军府,但是如果出事的话……”
幼筠眯起眼睛,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管一整个府邸,也许有些难,但是管一个人,就不难了。
“我就找你,你担责任,好吗?”
诗如的脸色僵了一下,但是马上的,就笑了起来,点头说道:“能替少夫人分担,是诗如的福分。”
“那就好。”
幼筠笑了起来,她可不是来这里帮南翊厉管着家里长短的,诗如这么年轻,就成为一府的管事姑姑,和南翊厉之间,比然有关系。
说不定,同样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