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花没有问过我为什么最终没把那本诗集送出去。
诚然,为了买这本诗集我尽了最大的努力,甚至差点沦落到跑去偷书的地步。但世界上有时就是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巧合,比如我在拿着用漂亮的包装纸和彩带精心包装好的诗集拿去送给精市时,就正好目击了望月学姐同他在一起的一幕。
精市是立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但事实上他比大多数人都来得低调。望月学姐也是如此,不管旁人怎么揣测他俩的关系,他们从来都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出什么过分亲昵的举止。
莲二说他不清楚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在交往,连他都搞不清楚的事,我自然是更加不清楚了。
那一天放学后,柳生去参加了学生会的定期会议。我知道精市也是学生会的,所以他一定也会出席这个会议。问过柳生会议的结束时间后,我决定守在会议室附近,等精市一出来就把礼物交给他。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学生会的会议结束,很多人陆陆续续从里面走了出来。我躲在一个不会被发现的角落里,盯着那里看了好一会儿。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以后,我才看到精市的身影慢慢出现在门口。
我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捧在胸前,正当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走出去的时候,又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那个身影是望月学姐。
望月学姐是学生会副会长,她会参加会议也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我没有注意到她和精市一起留了下来,我以为精市是最后一个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人。
他们俩停在了那里,我把已经探出去的半个身子迅速收了回来。我忽然不明缘由地感到一阵心跳,我不想在有旁人的情况下把礼物给精市,因此我想躲到望月学姐离开后再过去。但这样一来仿佛演变成了我躲在这里偷听他们的谈话——我确实能清楚地听到他们的每一句对话。
“你下周就生日了吧?喏,这是生日礼物。”
望月学姐好听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微微侧着身子,躲在墙壁后看到了望月学姐把生日礼物交给精市的一幕。
“谢谢,我可以拆开吗?”
精市大方地收下了她的礼物。那是一件看起来和我手中的书差不多大小的礼物,我好奇地想着里面会是什么。
望月学姐笑着点点头,在获得允许后,精市拆开了包装。
“这是……”
那是一本书,准确来说,是一本诗集。
魏尔伦的诗集。
“抱歉,让你为我破费了,绝版书应该很贵吧?”
“没这回事,只是刚好路过书店,看到有就买下来了,你能喜欢就好。”
我沉默地注视着他们。我当然能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魏尔伦的诗集,因为那本诗集和我此时此刻手中拿着的诗集是一模一样的。
精市仔细地打量着那份刚收到的礼物,我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丝少见的喜悦。望月学姐想必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略微往精市身旁靠了靠,开玩笑似的说:“不可以把它扔掉哦。”
“不会的,我一直都想要这本书,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精市望着她说。
“谢谢你。”
他露出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笑容。然而面对这个笑容,接收这个笑容的人却并不是我。
精市和望月学姐一起离开了走廊,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忽然觉得一股无法言喻的空虚席卷全身。
我没有从那个看不见的角落里走出来,我只是捧着那本书慢慢地坐到了地上。
我坐在那里,很久很久,很久很久,直到我发现手中的书已经被拧成了一团。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哭,但我不会哭。为什么我要哭呢?只不过是一本书而已,那是精市的喜爱之物,无论是我送还是别人送,最终结果只要他开心就行了。
是谁送的并没有什么区别——不,有,一定有区别。
因为那是望月学姐送的,因为那是一个配得上精市的高贵美丽的女孩送的,因为那不是被我这种残破堕落之人偷来的书,因为那是被一双优雅洁净之手用正当的钱轻易买来的书——所以它必然是不同的。
我没有哭。
我拆掉了那本书的包装,告诉自己这本书是我自己送给自己的礼物。我一遍遍地用袖子拂拭那本诗集有些脏脏的封面,盯着上面已经卷边发黄的字迹。
“秋声悲鸣……犹如小提琴在哭泣……悠长难耐的阴郁刺痛了我心脾……沉沉闷闷……迷迷蒙蒙……”
钟声荡起
往事如烟
在眼前重现
我泪落如雨
我走了
恶风卷着我
东飘西零
飘呵,飘呵,宛如那枯叶飘零
魏尔伦从来都不是我最喜欢的诗人。我不是兰波,但我爱兰波,也因此爱兰波所深爱的魏尔伦。
精市的病刚复发的那段时间,我常常替工作繁忙抽不开身的爸爸妈妈去医院照顾他。
一开始学校里有很多人去医院探望他,网球部的人也去得很勤。大家把笔记课题复印好带过去,还买很多零食和鲜花给精市,给他讲很多学校里的趣事,把他逗得笑个不停。
一开始总是这样的,就像我也是。
渐渐的随着时间推移,来探病的人就会越来越少。精市固然很受大家尊敬和喜爱,但说到底学校里的人还是和他非亲非故,从最初的每天都来发展到一周来一回,再到后来的一个月来一回,直至最后再也不出现。
没有人会喜欢医院里那股沉重的气息,即使躺在病床上的人是精市也不例外。他努力笑着,努力迎合大家的关心,努力做出一副我没事的样子,但你还是可以看得出他很累。
不仅他累,每个人都很累。
当学校里不再有人去探病,当网球部为了征战全国大赛而不得不抓紧训练,真正到最后剩下的人也就只有我和爸爸妈妈了。
为了努力赚钱帮精市付医药费,爸爸妈妈除了本职工作外还在打一些深夜零工,他们几乎是不分昼夜地辛苦工作,如此一来才能勉强承受得起昂贵的医疗费。
我不能让如此辛劳的爸爸妈妈再同时肩负照顾精市的责任,因此我主动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职责。
我数月如一日地每天固定去医院报到,不仅带着学校的复习材料,还带着一堆从女生们那里收到的信。明明不肯亲自去医院,却还在信里假装真诚地写着“不能经常去看幸村君好难过,但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不要忘了我噢”的女生是大多数。
望月学姐毕业后,精市本该成为下一任会长的既定人选,但突然的病情复发令他丧失了这个机会。精市并未因此表现出过失落,会长的位子也好,望月学姐也好,他似乎对什么都不是特别在意。
对我,他大概也是这样的。
尽管我每天都坚持去医院给他送信送笔记,但精市除了每次温和地说句“谢谢你,佳音”之外,就再也没有更多的话了。
我不喜欢医院。我和所有人一样不喜欢医院里那股消毒水的气味和每个人脸上弥漫着的伤病阴影。我讨厌医院,它让我感到压抑和窒息。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必须要每天都去,别人都可以不去,我却不能不去。
为什么呢?
我并不是需要什么报酬,我并不是想从精市身上索求更多的感恩,我只是……
因为我们是兄妹。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血缘关系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就算你的脸变成另外一张脸,就算你的记忆变成另外一个人的记忆,你的身体,你的血液还是流淌着“亲人”的证据。
这是一辈子也无法逃脱的羁绊。
这是诅咒。
医院让我感到疲惫,医院让我感到厌恶,躺在医院里的那个人更让我感到绝望。
“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如同把一切尘封在那本诗集中一样,我站在病床前对着精市这样说道。
已经到界限了,我不想再送那些傻兮兮的信了,望月学姐也好,那些女生也好,什么都好,什么都和我无关,我再也不想管了。
精市会有他喜欢的东西,他喜欢网球,喜欢魏尔伦,喜欢望月学姐,无论他喜欢什么都行,我只是再也无法忍受了。
我就那样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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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是休完短暂元旦假期后即将回到学校迎来期末考试心情很沉重的Toru←
下一章将进入“记忆之门”的最后一章:神谕
有种一转眼竟然马上就要进入新视角了的惊奇感……永远追不上时间的脚步~
放在正文最后的话请不要介意~最近被某些东西欺负惨了一肚子委屈中(泪目
求姑娘们留言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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