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的眼睛为什么是红色的?
如果你在网上搜索这个问题,会出来成千上万相同的答案:因为白兔的眼睛本身是透明无色的,我们所看见的红色是它血管中血液的颜色。
也就是说,兔子的眼睛其实是血的颜色。
在很小的时候,我经常被周围的小朋友孤立。
“赤也君好可怕!”“赤也君的眼睛是红色的!”“简直就像魔鬼一样!”……
因为不懂得控制情绪,我总是很容易就双眼充血。爸妈曾试图用医疗手段控制这个遗传病,但没能达到什么效果。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调节情绪来控制这个毛病发作的次数。
我不擅长忍耐,但我还是拼命忍耐了一阵。不跟其他小朋友一起吃饭又怎样,不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耍又怎样,一个人活下去也完全不是问题。可我明明忍耐着,却还是有些调皮的孩子往我身上扔小石子,冲着我说:“听说你一生气就会变成魔鬼耶!变一个来我看看啊?”
躲也不是,逃也不是,好几个男孩子把我围住,一边打我一边不停地咒骂着我。
“怪胎!魔鬼!快消失吧你这怪物!”
无论如何也无法忍耐了。脑中的神经一旦断线,我就像疯了一样谁也拉不住。我把那几个男孩打成重伤,他们通通住进了医院。
那些混蛋受到了教训,我的周围总算安静下来,可我也因此受到了小学的退学处分。
“赤也,你不是怪物,可只有你自己才能帮你自己,如果你不控制好它,那么换一所学校也还是相同的下场。”
真可笑,又不是我自己想要得这个毛病,爸妈不但不替我出头,还勒令我向那些混蛋道歉。
最终我还是转学了,新学校的同学们要比之前那所学校里的好相处得多。也就是在那所学校里,有一位体育老师发掘了我的才能。
他推荐我去青少年网球俱乐部学习打网球,爸妈起先不同意,经过那位老师再三劝说才勉强答应。
俱乐部里有很多比我年纪大的人,但仅仅只花了一个多月,俱乐部的人就几乎已经全是我的手下败将了。起初我在打球的时候会变得非常兴奋,甚至不需要什么刺激就会自动发作,有了那份怪力的帮助,任何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赤也君,变成魔鬼固然很强大,但凭你的天赋即使不借助魔鬼的力量也可以赢得比赛,你不觉得那样更好吗?”
教练一直教授我在比赛中控制情绪的方法,他并不反对我在遇到强敌时释放本性,但他总是说,比起让魔鬼控制你,我更希望你能控制魔鬼。
我的身体里住着一只魔鬼,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受他控制的。
这个魔鬼赋予我强大的能力,却也使我遭受冷眼对待。大家总是很怕我,以前学校里的那些人是,俱乐部里的人也是,甚至就连亲戚也会担忧地说“赤也这孩子将来可怎么办才好?”
在俱乐部的那几年里,教练的训练方法使我渐渐变得能够控制情绪起伏。我的网球技术也在这几年里精进了不少,然而正当我以为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可以摆脱那个魔鬼的时候,教练却突然从俱乐部离职了。
新来的教练无法接受我的打球风格,他建议我退出俱乐部去寻求正规的医学治疗,我如他所愿离开了那里。
我无法放弃网球,还可以变得更强,还可以发挥那份天赋取得更好的成绩,即使教练不在了,我也要闯出一片天来让所有人看看我的实力。
小学毕业后,我选择升入一所传说中最强的网球名校。
如果可以变得更强,那么让魔鬼吞噬我也无所谓。既然注定不能摆脱这份诅咒,既然这个可恨的诅咒会伴随我一生,那么不如干脆就变成魔鬼好了。
由我来打倒所有人,由我来站上顶点,畏惧于我吧,臣服于我吧,我可以用魔鬼的力量征服一切……在失去教练的日子里,我又再度丧失了自控的能力。
你和佳音前辈应该从没看过网球比赛吧,那一次也只是因为新闻部的取材而来观摩了练习赛。
那是我进入立海以来最惨烈的一场的比赛,本来不想在你们面前输得太惨,结果却被幸村部长体无完肤地击溃了。那场比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的劣势,因为根本无力抵抗幸村部长的攻击,我只能歇斯底里地变成魔鬼来同他对决。
魔鬼的力量可以侵蚀周遭,也可以反弹回来侵蚀自身。比赛才到一半我就浑身是血地倒下了,样子真是难看透顶。
被搬送到医务室的途中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非得接受这种命运不可?我根本不想要这种令人恐惧的力量,即使有这份力量我也无法掌控它,这份力量不仅不能让我变得更强,最终还只能落得反过来被摧残吞噬的下场。……明明我只想当个普通人而已,为什么恶魔要选择我?为什么非是我不可?
我不甘心,我不想输,如果不能打败他们变成第一,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这些年来所受到的排斥和歧视都化为我心中催生那个魔鬼成长的力量,我在病床上挣扎反抗,一边淌着血一边大吼“让我继续比赛!我要击溃他!”。
三四个人过来把我按住,在他们给我消毒伤口包扎的同时我仍然拼命抵抗,看不下去的真田副部长终于走上前来给了我重重一拳。
“混蛋!你给我清醒点!”
他的拳头起到了作用,然而我并不是变清醒了,而是在流失太多血后开始变得意识模糊。
见我安静下来不再狂躁,那些人总算松了口气离开了医务室,让我一个人躺在里面休息。他们离开后,我摇摇晃晃地走下病床,一路扶着墙壁走到门口。
“可恶……绝对不能输……绝对要打倒你……给我等着……”
一边强忍着疼痛和目眩,一边拉开门来到走廊上。有一个人站在外面,看见我走出来时,她显然愣了一下。
是秋山佳音。
她的怀里抱着笔记本和录音笔,那些都是新闻部取材时要用的东西。对了,说起来我今天刚好被排到采访,大概是因为这个她才在这里等我的。
佳音前辈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有些犹豫不决地望着我。看到我这幅惨兮兮的样子,无论是谁都不提起兴趣过来采访了吧——因为我只是输了比赛的败家犬,顶着胜利光环的幸村部长才是有采访价值的人。
混蛋,可恶,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为什么偏偏是在她面前。我不想被她看到自己没出息的样子,更不想被她看到我变成魔鬼的样子。
“你看什么看?觉得我很恐怖吗?……哈哈、哈哈哈哈!”
赤也,你真丢人。脑子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反复这么说着,你又懦弱又可怕,她一定被你的样子吓坏了,她一定不敢再接近你了。
佳音前辈沉默着,用一种仿佛是怜悯般的眼神看着我,我感到血气不断上涌。
“滚开!”我朝她咆哮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同情吗?不需要!反正我就是个怪物!怕我就趁早躲远点!”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不觉得你是怪物。”她默默地说。
“开什么玩笑……你瞎了吗?没看见我这双眼睛吗!这根本不是正常人的眼睛!这是魔鬼的……”
我的话说到一半中止了,因为我看到她轻轻地迈出了一小步,接着又是一小步……她在缓缓靠近我。
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反而要靠近我?我无疑是危险的,她应该清楚这一点才对。
“你知道兔子的眼睛为什么是红色的吗?”
她注视着我的眼睛轻声问道。
……为什么不怕我?为什么要和我说话?为什么还能这样坦然地直视我?
“因为兔子没有朋友,它一个人太寂寞了,一直哭一直哭……才把眼睛哭成了红色。”
——赤也君,你的眼睛就像兔子的眼睛。
兔子的眼睛是红色的,我的眼睛也是红色的,她说红色的眼睛其实很好看。
三宅前辈,我知道她现在躺在医院里,躺在那张也许这辈子都不能离开的病床上。可有时我仍然能感觉到她仿佛就在我身边,看着我,守护我,告诉我兔子的眼睛其实很好看。
在她发生车祸后我哭过很多回,我很懊悔,也很痛苦。人们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我不怕丢脸地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终于意识到那只一直在月亮上捣年糕的兔子就是我自己。
我想要拯救她,就像她也曾经拯救过我一样,为此我愿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将生命燃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