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他们想用百姓来牵制我们的策略失效了,如此一来,他们会明白我们想要夺回定襄城的决心,恐怕会更加坚守定襄城。
我们今日只是试探了一下攻城,西凉人准备充分,连巨石都准备妥当,害得冲锋在最前的燕山军死于巨石之下,若是我们强行攻城,会损失更大。
但除了强行攻城之外,暂时还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叔父,我觉得接下来的攻城,很应该让腾骧军或者其他军队打头阵才是。
燕山军与西凉大军有丰富的交战经验,没必要将兵力损耗在攻城上,燕山军应当作为后手去与西凉对战。”
池嘉世说完之后,紧张的看着梁镇海,生怕自己说错了。
梁镇海露出了一抹笑容,“阿世说得不错,攻城这件事,确实让其他军来更好。”
池嘉世也吐了一口气,这一刻觉得比父亲大哥考校他更紧张。
“那阿英呢?”梁镇海又看向怀英。
怀英沉着开口,“我们与西凉人交手二百余年,西凉人不止一次攻城,我们大齐防御的手段西凉人都看在眼里,照着目前的局势看来,我们进攻定襄城,西凉人一定会用我们以前的防御手段来对付我们。
巨石、利箭、金汁这些,他们都会轮番用在我们身上。我问过燕山军有经验的老人,他们说年底之前可能还会有一场大雪,若是下了雪,我们就只能停止攻势。
除此之外,若是西凉人聪明,他们就会在下雪天给城墙浇水,让城墙外筑起一道厚厚的冰墙。冰墙又冷又滑,势必会让我们攻城更加艰难,连云梯都靠不稳,靠着这道冰墙,西凉人能不费吹灰之力就防御我们的攻势。”
梁镇海非常欣慰的点头,“阿英还懂得去找燕山军的老人问天气一事,很好。你担心的很有道理,若是西凉人足够聪慧,他们就会在城墙外筑起一道冰墙,除非太阳好,否则这道冰墙存在的时间只会越来越久远,会极大的阻碍我们的攻势。”
他肯定了一番怀英,又颇为期待的看向最后一个人,“思博,你呢?”
三人之中,其实梁镇海最为期待纪思博,因为只有他一人能事先想出西凉人会推大齐百姓出来阻挡大齐进攻的步伐,所以梁镇海对纪思博的看法不自觉的就更为期待。
纪思博沉沉开口,“西凉人,还会第二次将定襄城百姓推出来阻挡大齐军队的脚步。”
梁镇海高高挑起眉梢,目中划过一抹暗光。
池嘉世和怀英“咦”了一声,眉头皱起。
池嘉世率先说道:“思博,你会不会太过忧虑?今日燕山军毫不留情的态度,应该能让西凉人明白,他们继续推百姓出来,对我们也是毫无作用的。既然毫无作用,想来他们就不会再推百姓出来了。”
纪思博目光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你怎知毫无作用?不然你问问梁叔父,亲手杀了百姓,对燕山军的兵士来说,是不是真的一点影响都没有?”
池嘉世和怀英齐齐一怔,不约而同的看向梁镇海,当看到梁镇海晦涩的神色之后,两人一惊,池嘉世语气艰涩的开口问道:“叔父,思博说的,是不是真的?”
梁镇海收敛了笑容,神色晦暗不明,他抹了一把脸,深深的叹气,语气充满了疲惫之感,
“阿世,当你将你所守护的人,无情的杀于马蹄之下,你会是什么感觉?他们当中,有六七十的老人,也有六七岁的孩子,可我们将他们所有的希望都踏碎了。
对我们燕山军救他们的希望,对生的希望,对未来日子的希望,尽皆碎于铁蹄之下。他们临死之前不敢置信的大叫,小儿稚嫩的哭声,充满绝望恐惧的眼神,一直都在我们脑海里浮现,深深的斥责着我们,让我们心存愧疚。”
为什么他会在主帅营帐里甩了鲁国公脸色,为什么他此时此刻根本不想看到冯浩那张让人作呕的脸?
因为他只要面对着他们,那数十个死在燕山军手里的百姓那恐惧绝望的脸就会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心中戾气丛生,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杀了冯浩,所以他走了,回到自己营帐的第一件事就是参奏冯浩,就算打赢了这场仗,他也不会让冯浩再活着,他的罪过,必须要以命来尝还。
池嘉世三人听完这番话,久久一阵沉默无言。
只要设身处地想一下,都觉得自己良心受到最严厉的拷打,那确实是一种无形的酷刑。
良久之后,纪思博沙哑的声音幽幽在营帐中响起,“主帅知道燕山军曾经打败过西凉人,所以首战用燕山军来攻打西凉人。
没道理主帅都知道的事,西凉人会认不出燕山军这位曾经的敌手,若是今日西凉大军只是把百姓推出来试探,那么当看到打头阵的是燕山军之后,肯定会变本加厉的用定襄城百姓来对付燕山军。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们只能用下策攻城,可西凉人却在用上策攻心。
燕山军曾经保护北疆多年,对北疆百姓多有重视,当燕山军一次又一次的杀死阻拦在定襄城外的百姓时,纵是心性再强硬的兵士,也会崩溃的。
西凉人用大齐的百姓,就能轻而易举的将燕山军击溃,没了燕山军这只猛虎,其他军队又没有多少与西凉作战的经验,到最后这场仗的胜负,已经很难预料了。”
池嘉世和怀英看着沉默寡言的梁镇海,心头大震,这说明了纪思博的担忧的事,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
池嘉世只要一想到燕山军会败于这种肮脏手段,心底一阵悲凉涌起,他万万无法接受自己父亲带领出来的猛虎,最后会崩溃于这种手段之下。
实在是太残忍,又太让人觉得可悲了。
池嘉世紧紧的攥起拳头,看着梁镇海和纪思博,声音嘶哑的问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就任由西凉人如此作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