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九,历时五个月,云昭回京,不仅安定了交州的灾情,还将交州官员不良风气整治一新,在百姓中声望颇高。霎一回京,不少已经收到家乡报平安书信的在京百姓皆蜂拥至车队回京之路,一路欢呼跟从止也止不住。
云昭坐在车内轻撩车帘看到路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堵得车马无法通行,几名侍卫正持械疏通仍是止不住百姓涌来的趋势。
眼看着几名孩童挤在人群中不甚跌倒,云昭跟着心中一紧,还好很快就被他们的父母抱起而未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于是对着小厮道:“外面怎的这般多人?”
小厮刚从外面了解了情况回来的,听得此问便回道:“回主子,原本人并不多,只是有五十人左右的百姓因身有亲戚在交州,早前收到家中书信便特意迎在路两旁迎您回朝的,可是百姓们本来就跟风就是雨的,有些一看这边热闹的很,不知情况便涌了来,然后慢慢就变成了现在这般了。”
“哦。”云昭想起身后几辆马车中载着的多些交州特产便道,“你让那些侍卫去将后车那些特产取下分发给百姓吧。”
小厮一听登时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既能有效疏散人群又不至伤到百姓,当即应下前去吩咐。本来主子奈不住交州百姓的热情收下后就让他自己看着办,可一见那些百姓自家生产的纷乱特产他的就犯了愁,是整理了留待送人也不好,可自用也用不完,这一下倒可省去麻烦。
百姓们一听有交州特产相赠便纷纷跟着推了拉车的散赠侍卫前去领取了,无论是那些有交州亲戚的还是前来看热闹的群众均被特产吸引了注意,一下子前路便得疏通,云昭的车队又可畅通前行了。
皇帝在宫里早已得到了消息知道儿子帮自己解决了交州这个大隐患,从他进门之时就大为夸赞,还将日暮之时百姓蜂拥堵住了他车队的事情调侃了一番,可见心情极好。
“父皇谬赞,儿臣只是尽了该尽之责罢了。”云昭谦恭行礼如此言道。
皇帝看着云昭谦和无波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他这个儿子空有爱民之心却无朝堂之意,再加上他一向心慈,就像此次万侯之事,他虽做的好但毕竟是软了些,若是真还留得万候在,大抵他此次交州之行便不会进行的这般顺利了。云旸则与之不同,当断则断又善谋略,这也是他总是器重云旸的原因之一,只是此时却被苏子衾埋下了隐患。
云昭见父皇陷入沉思眉头拧的紧久久无回音便询问了声:“父皇可有烦心之事?”
经他一语皇帝缓过神摆了摆手:“朝堂之事诸乱哪有不烦心的呢,你此去为时较久,皇后惦记你的紧,且早早去探望吧。”
“是,儿臣告退。”云昭先是楞了一下才退礼而下,他本不是贪图赏赐之人,只是父皇对自己此行之果称赞有加,一般而论多多少少都是会行封赏的,难道是父皇忘了?倒也罢,只是前去母后宫内大抵又得被她念叨一番了。
果不其然,这事就被云昭料中了。
刚进宣室殿内免不了要嘘寒问暖,没聊上几句皇后就问到了封赏之事。
“昭儿。”皇后听到云昭的话后拉着他的手到了座位处忧思道,“你临行前我就一直念叨着让你好好表现,交州一直是你父皇心头的一个隐患,正好又因万美人之事扳倒了万候给你行了方便,你也是争气将交州之事处理的漂亮,可是陛下怎的会什么封赏都未给呢?”
云昭知道母亲思虑便宽慰她道:“母后,这种事不可强求,许是父皇有他的打算。”
“有什么打算,难道还想让你当太子不成?”
皇后一声疾厉,云昭赶紧止住她将门给关上了:“母后,这种事你怎可如此大声,莫不是糊涂了?”
“我……”皇后闭目稳住情绪却正好方便了云昭看清她略暗的眼圈。
“我看您应是多日未得好眠,可是有心事?”
皇后闻言叹了口气:“你已二十了,我就指望着你此行立了功好让陛下给你分封,可是他却只字未提,我可不是心急。”
云昭目测着她的神情直觉不对:“不止此事吧,母后可是瞒了我什么?”
皇后听到儿子此言忽的一抬眸神情略慌乱,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起身四下探看一番,亲证无人了才拉着他去了里屋:“母后是怕你父皇真起了让你做太子的心思啊。”
云昭倏地直视皇后:“母后此言何意?”皇后自幼便让他敛住锋芒,他虽不知为何但自己正好确实于朝堂无意倒也无妨,相较之下三弟的聪慧便显露无疑,父皇便一直看重他,母后见之十分放心不知此时如此说又是为何。
“昭儿有所不知,前些日子陛下把云浅关了起来,还杀死了从小一直侍奉她的嬷嬷。”
“可这与太子之位又有何关系。”
皇后背身转走几步舒吁嗟叹:“我这几日寝食难安便均因了此事,昭儿有所不知,柳昭仪并非云旸生母。”
“什么?”云昭虽不知其中真情,可是宫里因母亲地位低下或因疾去世而将皇儿皇女转养别的膝下也不是没有的事,可为何要隐瞒呢?
皇后再叹一身回身看着云昭道:“母亲曾做错了一件事……”
云昭看着母亲恍然悔尽的神情以掌紧握拉着她坐下,侧而静听。
“云安两年秋,那时你已两岁半我也还不是皇后,陛下也是方登皇位一年之时,我与云旸生母交情匪浅。云旸生母又与苏丞相之妻言鸽极是亲近,因了她的关系我们常三人间走动,但都是聚在她的宫里,我那会儿也不得宠,所以外人未多注意也不大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云昭听的母亲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再观其神情去倒了一杯水来送与其呷下,皇后顺了水隐了隐情绪方继续作言。
“有次进宫太后赐了她一壶枣酿,那是有助孕产的偏方,她本欲前往柳昭仪处遂带了枣酿一并过去欲与其同尝。那天我们本来有约一齐聚聚,本来她们两个正当孕值想与我取取经,可谁知因事耽搁了,等我去时她们已经在饭时了,然后我眼睁睁看着她们喝了枣酿后就……”
云昭幼时回忆涌起:“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三弟年幼时体弱总有太医常伴左右,可是这与您方才所述有何干系?”
皇后闭目摇头,许久方才开口:“那时我问过守在一旁的侍女,她说二人就是喝下酒后出的事,后来此事被压下,知道当时情况的人皆已不在了。”
“那是皇祖母有意而为吗?”
“非也,我当时匆忙之下便紧赶着去寻太医了,走到一半看到太医来了便想跟回却意外听到了先皇后与其侍女的谈话,得知原来是皇后知道言鸽要到此处便偷摸地把枣酿换了,想要借机加害云旸生母。大抵因为皇后是太后的亲侄女吧,太后便替她抗下了这件事,说毒酿是她赐下的,我知道真情却没敢说实话。”
听到这云昭已理清了事缘:“先皇后是云浅的生母而她身边知真情的那个侍女就是被赐死的嬷嬷了?所以母后您怀疑父皇早已得知真相,怕他知道了您知情不报的事情所以才寝室难安呐。”
“是啊,她们二人生前与我关系那般好,可是真遇上了事情我竟连真相都不敢说出来,这心里总不是个滋味。”皇后说着拍拍自己的胸口满脸愧疚,“后来先皇后大概也是因为此事而生疾,每每入夜便癫狂不止,特请人来做了法事也无用,最后就此亡故,大抵也是因为良心不安的缘故吧。”
“可是这与三弟和太子之位又有何关系?”
皇后又想起先前的忧虑叹气:“先皇后毕竟是太后的同姓母族,朝堂势力正盛;而云旸生母却是旧族还挡了陛下的路,于是在太后的干涉下云旸并不知真情那事就此沉落。你想若是他知道了真相,生母还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丢弃在乱坟岗,就算他再有天赋还怎么可能得当太子之位呢,加之他本来就与太后不和,还不定要怎么闹呢。”
云昭听到最后一言突然想起了儿时三弟与太后开始不和的起因,其实起因也就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罢了,如此想来莫非他难道是早已得知真情却一直在隐瞒?
“皇宫本就是一个复杂的地方,你秉性良善不适合这里,母后只你一子,只想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生活,不要活的同母后一样疲惫兢战。”末了皇后拍拍云昭的肩头,“陛下既能杀了那嬷嬷肯定是又有东窗事发之嫌,母后不知陛下知不知道我知晓真相的事情,若是事情重被卷起,或许母后还会连累了你。”
“母后,您这说的是哪里话。”
皇后摇头打断他,紧握回他轻拍着安慰自己的双手:“你听母后的话,陛下未有赏赐肯定是在犹豫太子之位的归属,若是他问你,一定要想法设法地求得分封,还有一直候在城中的梁岂公主一定不能娶,母后虽不济也必会想法子帮你。”
云昭见母亲神情殷切点头道:“孩儿知道了。”
此时夜幕,母子俩两相执手一室平稳,殊不知等到翌日,今晚讨论的忧虑就将被验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