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的国战不太顺利。
几个小队都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原本完美的布局被糟蹋得七零八落。好在最后阶段靠打时间差力挽狂澜,否则场面真的会有点难看。
温景尧渐渐察觉,最近在国战期间不听指挥的人似乎变多了。不知道是前阵子打得太痛快所以过度自傲了,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这两天晚上他睡得不太好,实在没精力批评这些犯错的人,把带队的几个团长说了几句就算了事。
一梦逍遥走了以后,温景尧的负担与日俱增。他不太想依靠师父以外的人,也不介意独立支撑大局,只要他还能撑得下去。因为他和其他指挥的作风战术差距太大,彼此之间实在难磨合。如果以后有机会,他倒是想试试跟十诫合作——风云战意的这位帮主是北璋为数不多的战术意识比较靠谱的人。至于夏侯……好高骛远,自以为是,缺点明显,连带个精英部队都要玩脱。若是放他独立指挥,只会被夜飞尘耍弄到骨灰都不剩。
这两天他家楼上总有人在他刚躺下的时候练习钢琴。温景尧的睡眠不是太好,只要一过了瞌睡点就很难再入睡,就算钢琴声停了也于事无补。
晚上因为国战的事情想得有点多,再加上外头断断续续的琴声,他终于彻底失眠,睁着眼睛到五点才感觉到眼皮沉重,恍恍惚惚间天已大亮。
闹钟响起,温景尧依旧准点起床。
两天没睡好,昨晚又遭遇失眠,外表上看起来还算清醒的人,实际脑子里已是一团浆糊。
伏麟出门前连续问了他三次“你晚上回来吃饭吗?”,他才反应过来,回了声:“嗯。”
“我下午没课,可以早点准备着,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
温景尧很想回答他的问题,但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下午有什么安排。待回过神来,伏麟早已出了门。
睡眠不足真是谋害智商的大杀器。上课时间温景尧勉强调动全部的剩余精力维持注意力,只要稍微一放松,立刻就会神游天外。困倒是不太困,就是精神恍惚得厉害,完全没办法做正经事。从没请过病假的温景尧破天荒找教授请了下午的假,在对方无比关切的目光中回家补眠。
家里静悄悄的,楼上的钢琴声却还在响着,听得人心生厌烦。
这是Beyer的练习曲?弹得太糟糕,扭曲得都快听不出来调子了。
比起上楼找人理论这种麻烦事,还是先睡个觉比较要紧。温景尧回家前已经买好了隔音耳塞,万事俱备。他打算先冲个澡洗掉后背的汗,从卧室里随便抓了件睡袍,匆匆推开浴室的门。
“啊……”门内传出惊讶的声音。
家里居然有人?温景尧瞬间愣住了。
他没想到推开门之后,会是这样的光景……
伏麟站在浴室里,而且还没穿衣服。
确切说是正在脱衣服。从脚踝褪下来的裤子,此刻正攥在手里。
大片光-裸的健康肌肤,以及从背部蜿蜒而下的曲线,突兀地撞进温景尧的视野中。
“……你回来了啊。”伏麟看了他一眼,迅速把头偏到一边,竭力掩饰着脸上的尴尬,“进门怎么没声儿?”
温景尧还怔怔地愣在那儿。
“我想洗澡,你能先出去吗?”
“……”
温景尧立刻后退几步,嘭一声把门关上。
之后的事情如同梦游。
温景尧出了家门,循着扭曲的琴声,敲响了楼上某室的房门。来开门的是一位年轻少妇。
大概因为温景尧的脸色实在太难看,往那一站就不住地往外狂冒黑气,还没等他多说几句,少妇就连连道歉,表示从今天开始不会让孩子太晚练琴扰他休息了。
解决心头大患,温景尧重新回到自家,往沙发上随便一瘫作躺尸状。他从小接受着非常严格的家庭教育,就算在家里也不能太没坐相。此时身心疲倦到极点,顾不上什么仪态了。
合上眼睛,一具白花花的身体在脑海里晃来晃去,令他心神不宁。
“……”
刚才真是太失礼了。
温景尧有几分头痛地想。
要不要跟伏麟道个歉?虽然他不是故意闯进浴室,也不是故意要看那么久的,都是因为缺乏睡眠反应才那么迟钝……以后绝对不能再么冒失……
想着想着,温景尧渐渐进入了半梦半醒的浅眠中。
“我中午做了银耳莲子羹,要喝一点吗?”
朦胧间,好像听到了伏麟在跟他说话。
温景尧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努力张了张嘴想开口回应,却发不出声音来。
“你今天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对劲……病了?”
一只泛着湿意的手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微微的凉,很舒服。
“好像没事。你回房间去睡吧?”
微凉的触感很快消失,那只温柔的手并没在额头停留多久。
温景尧非常想留住那种触感,不料才刚动了动手臂,就被更为深沉的睡意席卷,沦陷在黑暗的深渊里。
这是很长很安稳的一觉。
待几个小时之后意识清醒,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温景尧的喉咙干渴得厉害,闻到饭菜温暖的香气,空虚的胃也开始蠢蠢欲动。
睁眼一看,自己躺平在沙发上,脑袋枕着软垫,身上搭着毛毯,显然是受过了室友的关照。缓缓从沙发上坐起,一杯温水恰到好处地递到了他眼前——伏麟就像有读心术一样。
“好些了吗?”伏麟问他。
“嗯。”
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情绪在心头弥散,如杯中之水舒缓温暖。
“你是不是感冒了?”
“应该只是太困。”
“那就好。”伏麟微微笑了起来,“快起来吃饭吧。”
晚上的菜色清淡营养,正合心意。
温景尧闷头吃饭,偶尔一抬头和伏麟的视线撞上,有些别扭地挪开目光。
又不自觉地想起浴室里那一幕。
白天没开灯,浴室里光线有些暗,但是伏麟站在那里,身上的肌肤就像透着光一样,教人移不开眼。
“你的厨艺是跟谁学的?”温景尧只能随便找了个话题,让自己别再去想。
“我爸。”伏麟愣了一下,很意外他会主动问这类问题,“我爸是个厨师。”
“难怪。”难怪伏麟对家常菜无比在行,之前还说过有烤箱的话他也能做西点。
“我经常一个人在家,不自己学着做也不行。”伏麟笑了笑,“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大学教授。”
“双亲都是?”
“嗯。”
“好厉害,在哪所大学?”
“S大。”温景尧迟疑了一下,说道,“其中一个还教吴卓凡的课。”
“好巧。”伏麟想起老五,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怎么没去S大?”
“T大化学系比较好。”
“也是……”
今晚是他们第一次聊起彼此家里的情况。
伏麟大概能了解温景尧性格的形成原因了,他的家教一定非常严格。
两人顺带还交流了一些学校里的话题,结束了气氛愉快的晚餐。伏麟起身收拾碗筷,温景尧忽然开口道:
“那个……”
“嗯?”
“下午的事,不好意思。”
“……”
被刻意遗忘的尴尬感再度卷土重来。伏麟没想到对方会再次提起,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
“呃,没什么,是我自己没锁门。”
听到他的回答,温景尧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没敲门就进去是我的错。那时候意识不太清醒,完全没注意到家里有人。好在都是男人……”
“行了。”
原来这人也能那么多话?伏麟哭笑不得地制止。
这是伏麟第一次体会“温景尧式道歉”。你说道歉就道歉吧,还解释什么啊……
伏麟觉得尴尬并不是因为他被对方看光,而是他不想让对方发现“那个东西”的存在。从下午所站的角度和对方现在的反应看来,应该是没看到吧?
伏麟稍微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