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黎陌阡不得不承认,在对天书死前遗言的领会上,臧参谋的推敲似乎更深入、更合乎情理。〔 (小说?网 w?w?w>.}8〉1>z?w>.?c]o}m?但黎陌阡觉得这并不能说明能力高低,而是因为臧参谋对天书的注意和研究早在自己之前,就像下棋的时候被臧参谋执了先手,又抢了五子,以至于自己处处被动。
虽然臧参谋掌握着一些不能为自己得知的秘密情报。可直觉告诉黎陌阡,这盘棋离胜负结束还早得很。因为它不像一盘界限分明、你死我活的象棋,更像一枰层层叠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围棋。
如果真如对手所说,天书对臧参谋完全相信的话,他不会有留下自己的必要。而天书会这样做,就说明他留下的线索里,藏着一些只有自己才能解开的秘密。然而对手是真的忽略了当时天书的这个举动,还是装糊涂用激将法逼自己应战呢?黎陌阡觉得最好的办法是拒绝眼前这个看不见的棋局,直接告诉对手,我没有时间陪你玩儿,我也不会被你牵着鼻子走。我有更简单直接的方法,既然说不清你和芫狼谁是凶手的嫌疑更大,我就把你们两个人都关起来。
但黎陌阡还清楚地记得当初自己回塔的目的,正是为了寻求面前对手的帮助。关了芫狼已经是如失一臂,再关了臧参谋,自己就真的如敲断双肢的废人,仗不用打就已经自残了。同时黎陌阡也相信,臧参谋和自己一样,在谦和的外表下,一样有一颗桀骜不驯的心。而只要自己能在天书留给对手的八仙图上找出对手所参不透的线索,就是一个折服对手,让他心甘情愿帮助自己的好机会。正好臧参谋虽然嘴上强硬,到底还是把八仙图在作战指挥室的会议桌上慢慢展开了。忽然盯着图看的黎陌阡心头一惊,低声道:“不对,不对!”
臧参谋微微愠怒道:“怎么,师座不相信这就是天书交给我的原画吗?臧某好歹也算军人出身,虽不能做到自惜羽毛,却也不会自甘下作,做出掉包的伎俩。”黎陌阡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实话说,就按天书和尚的画工,也不可能有人临摹得出第二幅这么丑的八仙图。我是看到落款上的画名,忽然想起天书话里的矛盾之处。”
臧参谋目光闪动:“师座说的是这‘八仙东游记’五个字吗?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黎陌阡道:“不错,画名是‘八仙东游记’,天书和尚开始说的也是进驻大宁塔寺,画了这幅八仙东游图挂在这里两年,但我记得他最后和你说的是将亲手绘的东来八仙图送给你做个纪念。”
臧参谋沉吟道:“东游和东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黎陌阡点头道:“是啊。东游是从西往东而去,东来却是从东往西而来,天书既然这么看重自己绘的八仙图,总不会犯这种常识性口误。难道他其实画了两幅画,而给我们的只是其中一幅,暗示让我们去寻找第二幅画?”
臧参谋想着黎陌阡的话,随手拿起指挥棒在作战绘图的沙盘上写了分开的东、西两个字:“经师座这一提醒,我忽然想起,天书当时在楼下反复都在提着东、西二字。你看,”臧参谋从西往东画了一个箭头线,“这是天书提到的东游记。”
随即臧参谋又从东往西画了一个箭头线:“这是天书提到的东来图。然后,”臧参谋抬起头来看着黎陌阡,“师座可记得天书还说过一句非常突兀的话,八仙图在我们眼里是八仙,在他眼里不过是东来的和尚好念经罢了。东来的和尚可也是从东往西。”
看着臧参谋在东、西两字之间又加了一根从东往西的箭头线,黎陌阡点点头:“记得。被你这么一说,指示方向的还应该有一句。就是天书最后说的一句偈语,劈开玄关见金锁,独木小桥通西天。通西天说的也应该是从东到西。”
臧参谋拊掌道:“师座高明,现在我渐渐能明白天书留给我们的线索真相了。只是兹事体大,必须进一步验证。听说师座早年曾在倭国留过学,不知道对东瀛的风土人情了解多少?”黎陌阡很不喜欢别人提起自己的这段经历,沉下脸去,但又不能回避这个问题,嘟囔了一声道:“略懂。”
臧参谋笑道:“师座,有道是聪明人能明察秋毫却不见泰山于前。在二楼这幅一直摆在我们面前的画中,有一处显眼却总被人忽视的地方。”
黎陌阡摇手示意臧参谋不要说下去,细细地看着八仙图,忽然惊呼道:“那条船!”臧参谋一指节击在八仙脚下的那条巨船上:“对,这条船从开始就告诉了我们这幅画不是八仙东游过海图!”
黎陌阡赞成道:“对!‘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成语在中国家喻户晓,铁拐李的葫芦,汉钟离的芭蕉扇,张果老的毛驴,蓝采和的花篮,吕洞宾有宝剑,韩湘子有横笛,曹国舅有玉板,何仙姑有莲花——即使是我这样久不听神话故事的人,也能随口说出八仙的八样宝贝八种神通。天书这样一个一辈子和宗教打交道的人,再糊涂也不可能在画上犯这样的错误,用一条船代替八仙脚下的法宝。”
“那么天书的笔误就一定是故意的。嗯,刚才我们得出结论,他暗喻铁拐李是神非仙,可以排除在八仙之外,那就还剩七仙。七仙加上这条船……”臧参谋微笑提示道,“师座不要忘了铁拐李的身份可是八仙之师。”
黎陌阡悚然道:“对啊,那他就是剩下那七仙神通的源头。神……神通……七仙传承神通,七神通于巨船上……难道这幅画其实画的是倭寇的七福神,宝船七福神?”
“倭国故称东瀛,正在华夏东方,错不了,天书就是想告诉我们他实际上画的是一幅东瀛的宝船七福神图!可为什么天书要把七福神挂在这里?中国古城木林城大宁塔寺里却供奉着倭寇的神祇,天书煞费苦心是不是就是要告诉我们这个秘密?他的死会不会就是由此埋下伏笔?”
臧参谋叹道:“师座果然高明,和我推测的分毫不差。不过我还是有事想向师座请教验证,请师座不要嫌我絮叨浪费时间。此时此刻木林城面临的风险,只怕不止城外两万倭寇的威胁。就在这木林城内,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更有迫在眉睫的危机。”
顿了一顿,他继续低声道:“刚才我对师座所言之事,只怕师座还想不到其关系的真相是何等庞大诡谲。仅从卑职以往所得情报的冰山一角看,此画真相能否完全解开,也足以关系二十三师的命运前途,不知师座能否信我?”黎陌阡眼角一跳,半晌不语,方才缓缓道:“我可有不信的选择吗?你想问我当年在东瀛留学的哪方面细节?”
臧参谋微微一笑:“师座不用说得我好像在借机审讯一样。其实卑职只是想问些许师座听过的宝船七福神传闻,与我所搜集的七福神资料加以对照,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黎陌阡愕然道:“这宝船七福神在倭国是家喻户晓的传说,能有什么分别?”臧参谋笑道:“那就不好说了,讲故事的人不同,说出来的话自然有区别。”
黎陌阡深深地看了臧参谋一眼,低头伸手抹平八仙图道:“这宝船七福神是倭国神话中主持人间福德的七位神仙,其神祇形象就像八仙在华夏一样深入人心。”
“传说每年春节时候,七福神都会驾着宝船满载福德将吉祥喜庆撒向大地,所以脚下的宝船是画像必不可少的组成之一。倒是具体画的哪七神根据倭国地区不同会有所差异。”
“一般认为七福神代表的七位神祇是惠比须、大黑天、呲沙门天、厶财天、吉祥天、寿老人、布袋和尚七神,其中厶财天和吉祥天都是女神。”
臧参谋“哦”了一声:“记得军部有人提过师座您是在东京6军学院留学的吧?不知道在倭国共生活了几年?”黎陌阡低声道:“三年。”臧参谋笑道:“三年不算短啊,难怪人家说智者一通百通,坐室而知天下。师座坐观东京,却能毫不犹豫地说出七福神在倭国不同地区的供奉差异。”
黎陌阡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被深深刺痛了一下,声音放得更低:“那是因为我在倭国一位异国朋友闲暇时会和我讨论当地风俗文化,我那位朋友却正是深谙倭国宗教习俗的佼佼者。你要是不嫌唠叨,我就把听来的都说给你听。”
“据说倭国的七福神起源于佛教的七难即灭、七福即生之观念,但七个神祇在组成七福神之前来历却大不相同。其中惠比须被尊为七神之,是七个神祇里唯一不知道出处的神灵,只相传是从遥远的异乡到达倭国,其形象是身着猎衣,面无表情,右手握钓竿,左手抱着大头鱼,保佑渔猎的山水之神,在以渔业为主的早期倭国社会是最受尊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