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荒之下的京都,若是换作寻常人家,这疏通茅厕清除粪便的活计,就是说得再好听也少有人会开门应承,要知道,终日里稀粥迷陀丸,倒是有几户人家的茅厕里积得起粪便?
可是这一点难不到下苦人,苦哈哈们自有招揽营生的办法。Www..Com每日辰时,街面上总会有一些个青壮百姓爬上某处房顶四处张望,他们的目标便只有一个,灶房上的烟囱。但见有炊烟升起,你尽可放心,正午时分,你府上的大门总是会被人适时叩响。你还别说,这点儿往往掐算得极准,通常大门一开,你家灶房内的烟火也恰好在此时熄灭。
当然,你可以骂,可以不开门,没人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合礼数,可你要是开了门,那么最好还是寻些事儿让人家填饱肚子,毕竟那最高的房檐也不是谁都能上,你府上的大门也不是谁都敢敲,“来错”了街巷,“敲错”了门户,苦哈哈之间,一样会死人。
对于这例行公事一般的讨扰,柳如烟向来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红菱虽是不说,却也多半是由着柳如烟做为,反正府上的茅坑、杂草、乃至房顶上的碎瓦,从来就不缺人清理,那些上赶着前来混饭吃的官衙部众,若非碍于谢观星那张冷脸,早就将府内的仆役逼得走投无路。
不过今日的状况似乎有些不同,还没等柳如烟张嘴斥骂,坐在凉亭中的谢观星却抢先站了起来,其人眼中的震惊与脱口而出的话语大出柳如烟与红菱预料。
“红菱,让那人进来!”
不是所有人都有谢观星“金针换音”的本事,至少朱九斤就不敢,那针儿若是扎错了位置,轻则变成哑巴,重则丢了性命,正因为如此,真正掌握这种技法的人,要么有名师指点;要么胆大如斗;而朱九斤,明显不具备这两个条件。
虽说听出了朱九斤的声音,也招呼其人进入自家府第,可谢观星还是被朱九斤的扮相搞得一愣,远远跟在红菱身后的朱九斤,已全然没了往日的嚣张模样。
怀抱着一根用长杆挑着的粪勺,长发覆面的朱九斤边走边陪着笑脸对着沿途遇到的每个人恭身道谢,那双眼更是有意无意间透过长发的间隙四下打量。Www..Com说起来,这不是朱九斤第一次进入谢府,该有的熟络总是有的,可是,那些平日里见了朱九斤便上前调侃的仆役,这次再见,无不惊骇的连连后退。
此事怨不得一众仆役,朱九斤今日的相貌的确有些瘆人,且不说往日里盘扎整齐的发髻如今尽数散开披于面颊两侧,便是那张用兽皮做成的半边护面,怎么看都让人觉得阴森诡异。加之其人蜷缩起的身子就好似个六七十岁的老者,衣物上又沾满粪便草灰,这也就难怪连红菱这种心性的女子,也刻意和朱九斤保持着距离。
对于自家主子会亲自招呼一名苦哈哈入府收拾茅厕,感兴趣的仆役并不很多。府内日子相对宽松,隔三茬五总会有人悄悄背着主家送来些吃食,而那些闻讯跑来混饭吃的“憨货“,难免要找些像样的理由,这提前寻个苦哈哈入府帮衬一二,也就算是给自己趟开了路子,至于事后如何窜鼓着两位夫人减少府中下人,似这等状况,只要有主家在,除了能给两位夫人添些心火,倒也翻不起什么波澜。
至于柳如烟与红菱,这二人便有疑虑也不会去问,谢观星向来“行踪诡异”,“交结广泛”,既然府中经常接纳些装扮成乞丐小贩的捕手影卫之流,这掏粪池子的朱九斤有些来历,同样不足为奇。
用两粒迷陀丸打发了朱九斤前往后院茅厕忙活,一直惦记着自家买卖的柳如烟终究有些按捺不住,左右谢观星安生呆在家中,无需自己牵肠挂肚,此时正可拉上红菱前往脂粉店,那里的生意虽是清淡,可总由着脂粉霉烂,倒不如寻些熟客送出一些妥当,今日恰逢红菱不当值,有她这个在京都赫赫有名的红衣女捕在身边,总能为自家店铺长些脸面。
红菱倒是有心留下看看状况,可一来耐不住柳如烟开口闭口“姐姐”,二来考虑到街面上并不安生,无奈之下,也只得勉为其难陪着柳如烟走上一趟。
柳如烟与红菱离开不久,谢观星独自前往后院,待仔细看过听过,确认再无旁人,谢观星这才晃晃悠悠进入茅厕。
听着茅厕后面的动静,谢观星开口笑道:“朱兄好本事,今日的这副扮像,当真令谢某佩服!”
一阵咳嗽之声在茅厕后响起,随即传来了朱九斤的回应。
“能看着你活着便好,怎生到了此刻,大人还有心境调侃属下!”
这话中有话,谢观星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如何这般说辞?”
“能有何事?属下命大,逃过一劫,可七六大人与其它几个兄弟就未必有那么好的运气!”
谢观星闻言不由得一愣,既然此次刺杀会与刘半山的安排撞在一起,想必份量极重,而七六做为行动的主脑,必是存有过人之处,最不济也该是心思缜密之人,怎会如此不小心?
似是半晌未见谢观星回应,朱九斤痰嗽一声后接着说道:
“上面传来消息,让大人你自己小心,此等事能够泄漏,想必是宗内有人漏了底,刑堂弟子此刻正在赶来京都途中。我这里还有一个消息,说了只怕大人你都不敢相信,那桩买卖还是要做,只是听闻这次临时接手的乃是一名九品铃官,具体是哪位,属下不知,总之,大人这里等着安排就是!”
似是被九品铃官惊到,谢观星那边沉默许久,只将朱九斤等得有些发毛,这才再次听到谢观星的声音。
“七六可是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既是想要谢某担当,何以这次没有详尽说明所杀之人罪状?我记得宗门立有规矩,若是谢某无意于此,宗内任何人不得为难!”
这番询问明显难住了朱九斤,其人在茅厕后面支支吾吾半天,直到谢观星再次追问,这才开口说道:“两日前属下得了七六消息,其后便按照往日的法儿召集人手打探消息。可是等我回返七六住处,七六业已毙命,亏得我留着小心,这才侥幸从影卫手下逃脱,这两日再放出讯号却再无人回应,故而属下断定,其余相关人手只怕同样凶多吉少。不过,属下昨日听闻谢兄还活着,倒是真有些出乎预料,可仔细想想,经过上次剿杀还有那场宗内约战,京都之内知道谢兄底细的,只怕就剩了属下,谢兄这里风平浪静,倒也在情理之中。至于此次未曾提及所杀之人罪状,属下亦不明就里,可是谢兄多半是对宗内规矩一知半解,若是八品以上铃官调遣,无论所杀为谁?低阶铃官不容拒绝!”
谢观星闻言一阵冷笑,这天下哪有什么公义之辈?噬仙玲也不外如此!这朱九斤言语漏洞百出,明显是在遮掩着什么事情,两日的光景,刑堂便能得到消息赶来,莫非噬仙铃也拥有赤鹰?而依着前番经历,这朱九斤多半负责铃官之间的往来联络,可既是两日前便出了事,何以告诫旁人,却独独不前来此处留下标记示警亦或知会一声?更有甚者,若是影卫调动剿杀噬仙铃官,升任影卫提调的方胜怎会不知?况且看当初那个“四六”的本事,这七六怎会是泛泛之辈,能拿下七六的高手,又怎会容得你朱九斤轻易逃脱?你莫要说伏济巷的那一幕再次上演,谢某虽未亲见,可听当日郝进勇所言,显然是对你逃得性命的手段极为不耻,而这只能说明,你朱九斤当日能够活下来,绝对不是靠着什么绝顶武功。
其实还有一点谢观星没有想到,在朱九斤面前,谢观星从未有过面对李文宗或道门修士时的紧迫感。这种紧迫感往往意味着危险,对于道门很多离幻境的弟子来说,此种状况更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问祸!”
不得不说,谢观星已经靠近了某个答案,但是一个对“噬仙铃”毫无归属感的人,很难去考虑这中间可能还藏着什么?此时此刻,谢观星甚至没有想到自己的安危,他忽然对某个即将死去的人产生了浓厚兴趣。噬仙铃和刘半山都想杀的那人,又该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要我应下这差使也可以,让那个九品铃官亲自来见我!”
茅厕后传来“窟通”一声,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是朱九斤打翻了粪桶,还是自己摔了个跟头,那便只有他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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