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小木那张木然的脸上此刻仍有着残余的震惊之色，嘴唇动了动，这才说道：“莫寒山，陨落了。”
邹商闻言一怔，直直地看着身前的中年人，半晌没有作声。
只是身后的那棵老树，无风而动，凋零了叶子的树枝晃动着劈啪作响。
良久，邹商才艰难出声，“说说吧，出什么事了？”
本就苍老的脸上此刻竟有了些暮气，他闭了闭眼，把流露而出的疲惫挡住了。
他跟莫寒山并不是相交莫逆，两人打过的交道只是执行局局长和特事总部华东区区长之间的正常政务往来，即便是积年累月下来，彼此说的话也是屈指可数。
但是，即便所属势力不同，他们都是华夏的人，代表着一方强者。
莫寒山是书院的教习，特事总部的一方巨头，自身更是自感天地的烘炉境界，是只通气血道周身无漏的称号强者。
即便行事有些莽撞，容易意气用事，但年不过五十的莫寒山，是极有希望推开那扇大门化身纯阳的存在。
可现在，他陨落了？
邹商所悲哀的，是面对国外的使徒时，华夏又少了一方话语权；是面对国内蠢蠢欲动的妖族时，殉道者里也少了一把杀戮的尖刀。
时代终归是不同了。
他们这些老人或多或少地都在慢慢淡去。
“上午六点四十三分，风城上空产生大规模气流运动，多处有打雷现象出现。磁场被异种能量干扰，卫星拍摄的画面极为模糊。”
小木看着眼前的老人，缓声说道：“书院的人传出消息，六点五十一分，莫寒山的魂灯熄了。”
魂灯，取殉道者自身一缕魂丝存于用特殊手法炼制的灯盏之中，作用只有一个，除了外力手段破坏，灯熄了就代表存魂的那人陨落了。
此多为世家隐脉等殉道者势力所用，毕竟族人难免外出，世界很大，点一盏魂灯也是为了知其生死。
“短短八分钟啊。”邹商长叹一声，“知道是谁吗？”
“剑山君。”小木低声道。
听到这个名字，邹商脸色变了变，眼里疑惑多过惊讶，似是低喃，“为什么？”
小木没有回话，仍是束手站立一侧。
他是助手不假，这个时候却要懂得方寸。
邹商低叹一声，像是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是想让我们这些老骨头都动一动？”
收音机此时不再唱曲儿，只有电流声沙沙作响。
……
巨大的落地窗前，高大身影孑然而立。
身披的大氅无风而动，背后一只金色竖眼似睁未睁，存有一道金线缝隙。
“大人。”身后走来穿戴兜帽衫的男子，轻声道：“是剑山君出的手。”
高大人影看向窗外，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京城的中心商务区，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立足的地方，但他却独占一整栋摩天大楼。
哪怕，这是属于他的封印。
但现在，他看到了脱困的希望。
“一向中立的剑山君会在风城出手，而且还是灭杀了莫寒山，想来是那只老蚌精的主意。再加上几日前它在风城搞出来的事情，应该是做足了准备。”
高大人影冷声道：“不过想让妖族走出黑暗不是那么容易的，既然如此，它就要做好殉道的准备。”
身后的男子看着眼前的高大身影，平静的眸子里此刻也难掩狂热之色。
因为那个意气风发的王又回来了，如同多少年前那样站在众妖的前方，手持利剑，抵御着人类中的强者。
一把怪异的兵刃在男子身前浮现。
“这是？”男子一愣，随后涌现出惊讶和崇敬。
一米长短的兵刃通体暗沉无光，之所以怪异是因为形如鲨齿，或者说这就是一枚鲨鱼的牙齿。
这是入圣的妖怪牙齿所后天形成的一把妖兵。
“莫寒山死了，人类的强者不会善罢甘休，哪怕天门里的那些老东西不出来，世间的人也会插手。”
高大人影淡淡道：“带上它，在人类和那只老蚌精两败俱伤的时候，请他们入轮回。”
男子浑身一冷，随后握住漂浮的鲨齿。
上面一道流光闪过，他周身便再无一丝妖气流露，与大街上的普通人也无两样。
“去吧，带回老蚌精的妖丹。”高大人影最后说道。
一枚将要入圣的妖丹，那样，我就能脱困了。
……
三月清寒远，树上芽儿生。
大先生静立窗前，看着楼外的高树，嘴角含着一丝笑意。
她的身后，泛起螺旋状的扭曲波动，随后一道漆黑的人影走了出来。
“剑山君果然出手了。”人影低声笑道：“不愧是大”
“行了。”大先生挥手打断来人话语，转身说道：“无论是妖还是人，都有弱点，算不得什么。”
“蛰伏十数年的老蚌精将要入圣，你便趁书院的那位受伤之时联合书院而后执行局，定下除妖行动。但那老蚌得知之后必然会提前把威胁消除，从而生出事端。如此一来，那位一定会以为是老蚌联合了剑山君，是为了妖族着想，就会趁它与我们两败俱伤之际暗中出手。”
人影的脸上一团漆黑，但也能听出他话语里的笑意，“但他身处封印，身化小妖又力有不逮，就只有那个王侍替他入世行走。这样，便正中下怀，孰不知，那柄鲨齿才是最关键的一环。”
大先生轻笑一声，看着窗外树上的新芽，淡淡道：“若是往常，这般小计倒也瞒它不过，可现在，他太渴望自由了。”
“佩服，佩服。”人影衷心说道，随后又有些不解，“可按那只老蚌精在风城搞出的事来看，它好像是真有让妖族走出黑暗的意思，是想借机与我们开战？”
“沉睡了十多年的老东西罢了。”大先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世界已经不是原先的世界了，所遵守的规矩和准则也要跟着变化，不然就是自寻死路。”
“只不过有一点在我预料之外。”大先生眯了眯眼，轻声道：“那日风城断掉的讯号是巧合还是人为？如果是后者的话，就不得不防了，说不得还有什么人躲在一旁呢。”
人影一愣，随后有些后怕地说道：“当时只考虑到让风城军区的‘鹰’行动，倒是忘记切断风城的通讯信号，差一点就出了大事。”
“不过谁能想到，那些普通人都快死了，还有闲心录视频拍照呢。”
人影想到军区里对那些普通人进行记忆消除的时候，看到他们手机里的东西，语气说不出的嘲讽，“这些家伙，什么时候了还喜欢看热闹，还真是有意思啊。”
“贱。”
“什么？”人影怀疑自己听错了。
大先生平静道：“如蝼蚁一般的东西，只是自己贱罢了，死不足惜。”
看着她此时冰冷无情的眼神，漆黑人影忽地周身一凉，只是讪讪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