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植被渐渐地茂密了起来,那些被人踩出来的小道都险些长满了草。
逢祈君费了番气力,才摸清上山的道路。
已至深秋,他却难掩汗流,逢祈君抹了把额头汗水,阻断了它流入眼中的道路。
他抬头望了眼天,天空之前还是有几分光亮的,现下真是连一丝光线都没了。
乌云在风的助力下,缓缓地向头顶的天空聚拢。
黑云压顶,只待号令。
逢祈君回头向百里长卿说道:“师公,看这天是要下雨,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
百里长卿落下步伐,用眼角的余光斜了元竹一眼,应声好。
元竹心里暗骂这山路又长又难走。
她低头看裙边,那裙边上早就被带刺的枝子刮开了两三个口子。
“跟上。”百里长卿慵懒地吐出了两个字。
元竹闷头,回了句,“是,我尊敬的师父大人。”
光线渐暗,树林成了一道道模糊的黑影,遮掩在天幕的长袍里。
元竹见前方两人走得越来越快,干脆直接拎着自己的绣花鞋,大步上前。
早知道她就先让师尊教教她怎样才能回到原身,这段山路若是飞起来,肯定就没现在那么难走了。
可怜她一介鹤妖近日才化成人身,即刻便穿着这绣花鞋来爬崎岖高山!
想当年,她虽人身成的没现在完全,但起码还有鹤毛。
再不济穿的都是男人的靴子。
她好不容易适应了这绣花鞋,又要过来走山路!
元竹将绣花鞋拎到鼻尖前,一瞥那鞋底的灰尘,连忙把绣花鞋放下。
她宁愿光着脚,不,穿着袜子走路,都不愿意穿着这别别扭扭的小破鞋!
元竹心下一狠,还真就穿着双白袜子在石子遍地,野草满处的祈过山上追了起来。
路越走越长,山越爬越高,临近山巅之处,忽地传出了一道晨钟声。
钟声响而劲,猛然穿透这祈过之山荫翳密林,传到了逢祈君一行人的耳中。
逢祈君闻声一乐,喊道:“师父,师公!前面便是清安庙,以我们的脚程,用不了两刻就能抵达。”
元竹终于松了口气,百里长卿这下连看都懒得看她,直接对逢祈君说道:“好。”
奈何天公不作美,一道闪电游龙般地直冲下来,照亮整座山峦!
惊雷在耳畔乍响,炸破这山中草木鸟兽的寂静。
一直处于静止状态的飞禽走兽开始躁动了起来……
万兽嘶吼,百鸟归林!
滂沱大雨,如期而至!
“哗啦啦—”地从天空西角倾泻了下来,一泻千里不留隙!
逢祈君抬臂遮雨,“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啊——师父师公,快去庙中!”
他说完,绕过百里长卿跑到元竹跟前,拉起元竹,“师父快走!”
“这……”此刻尘土化为污浊的泥水,黏了元竹一脚。袜子沾着雨水,混着泥巴,怪让她难受的。
逢祈君一看元竹手里拎的两只湿漉漉的绣花鞋,忍俊不禁地俯下身来,要背她。
前方的百里长卿终于是目不堪视了,他推开逢祈君在元竹震惊的目光里自顾地扛起了她。
这、这这……扛大米呢?
她不要,她还是要她的小徒儿吧!
逢祈君重心不稳,一屁股跌落在一个水坑中。他意味深长地朝元竹笑了笑,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师父!你这是干嘛?还是放竹儿下来,让竹儿自己走吧!”
元竹连连求饶,一双绣花鞋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百里长卿的后背。
让你扛大米,让你扛我!
看我不拍你!
拍拍拍!
海鸥妖说:对女人不温柔的鸟都不是什么好鸟!
可怜那披风本是一片好颜色,偏偏被鞋印子毁了容。
百里长卿走出去四五步,这才回道,“你自己走,太慢。”
元竹:我……
逢祈君迅速上前,拿下元竹手里的绣花鞋,“师父,这鞋还是阿君帮你好好保管吧。”
元竹咬牙切齿,“你们……”
雨下得愈来愈大,嘈杂的雨声吞没了元竹的声音。
我的好师父,说好的遗世独立呢?
我的好徒儿,说好的温润如玉呢?
动不动就背她,不,扛她!
动不动就拿她绣花鞋,按照人类的寿命,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
你们的避讳呢?避讳呢?!
三人一身狼狈地行至清安庙前。
没等逢祈君敲门,庙里走出来一个小和尚,抬手便拦下了一行人,“阿弥托佛,庙中有贵人在此,请施主留步,再觅他处。”
百里长卿放下元竹,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逢祈君居于前方,一听这话只觉好笑,“大师,我们突逢大雨,望这寺庙仙气缭绕,故来借地躲雨。希望大师能多通融一番。”
林中,雨一直下个不停,在每个人之间垂下了一道道雨帘,试图隔绝一切生机。
光头和尚仰望天空,又垂下眼来,无可奈何道:“小僧可万万担不起大师二字,只是——贵人说她今日不希望他人叨扰,还请三位……”
元竹一手遮雨,卖惨说道:“小和尚,你看我们都淋透了。我佛慈悲,断然舍不得让我们在这雨中挨淋,那就让我们进去烤干衣服再走行不?”
小和尚语不成句,“这这……”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佛慈悲,自是这个道理。
只是,那庙里的贵客……
小和尚回头望了眼庙中,寺庙中央苍松虬劲,一揽倾盆大雨。如佛普渡众生,慈悲为怀。
元竹见事或又转机,穿过百里长卿和逢祈君冲了上来,“噗通——”跪倒在小和尚面前。
大雨如瀑,彻底淋湿了她的发、衣、以及身上的各个地方。
“小和尚,我们也是苦人家,家里的人都死了,好不容易想去城中投亲,路及此,却不想竟然碰到了这种大雨……”元竹说着,隐隐还带了丝哭腔。
雨声嘈杂,竟让人分不清是哭声还是雨声。
“这、这这……”小和尚再次语结,手里的念珠差点滚落。
他自己在这暴雨中亦没讨到半点便宜,光头上的雨水不断下滑,滑过他的睫毛,湿透了素色的衣衫。
百里长卿本想上前,一看逢祈君竟然也跪了上去,不免得压住自己上前的冲动。
逢祈君扑到元竹身侧,将元竹抱到到自己的腿上,纵地上雨水浸泡也丝毫不动弹半分。
元竹看逢祈君这般举动,心里一阵暖流涌过。
“求求小师父了,我阿姐身子骨弱,还腿寒,是受不得这石头地的。”逢祈君哭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