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连师跟随着一名捕快,快步走在大理寺的走廊上面,心情与脸sè一般的yin沉。光天化ri之下,中州城内,接连死了五名带刀侍卫,还需要验尸么?直接就该发榜文通缉罪犯!生在神州仵作世家,纪连师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这世界上有些案子,事实并不重要,证据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出某些人需要的证据。
可是这件案子,需要得出什么证据?谁需要这些证据?临时接到通知,一头雾水的纪连师只觉头大如斗,茫然不辨方向。这可是中州啊!大虞京城,走街上一个馒头能砸死三个一品大员的didu!不明大势这怎么行?如果自己得出的结论出了偏差,满门抄斩都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不出结论,别说自己神州第一仵作的牌子保不住,就连纪家也不用在朝廷中混了。
想到这里,纪连师拉了拉前面的捕快:“陈捕快,谁干的?”
陈捕快也是一脸的愁苦:“易天行。”
“易天行?”纪连师惊讶问道:“是不是那个蜀地要犯?”
陈捕快点头道:“谁说不是呢?除了这种蛮荒小国来的土包子,谁敢在中州城下杀害宫里的大爷?”
纪连师道:“陈捕快可知此事有何背景?”神州案卷中搜集了各国通缉要犯的资料,不过数据繁杂,像这种别国的要犯,纪连师平ri并不怎么注意,只是记得易天行的名字,印象中此人似乎年纪不大,家世也不显赫,照理没有什么靠山才对?难道此番是京城某位显要与这几个带刀侍卫有仇,买凶杀人?不对啊,如果是这样更应该把罪名扣在易天行一人身上,还验尸干什么?
纪连师正思索间,陈捕快急匆匆说了句:“易天行是古心胜的表弟。”说着声音一低:“到了,快进去。”
纪连师心头一凛,暗自揣测道:“古心胜乃是秦相爷门下,难道这事儿是秦相爷的授意?”想到这里,他背心一阵发麻,秦正道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带刀侍卫是皇帝的亲卫,言可通天,这两方面可都不好得罪啊!
任他心乱如麻,跨过门槛也就是一两个呼吸的事情,门一开,一股腥臭立即扑面而来。
纪连师闻到鼻中,脸sè又苦了三分:“完了完了,死的竟然是毒宗门下,如果我不说出真相,慕大人那里怎么交待?”
“愣什么呢?”耳旁一声大喝,惊醒了纪连师的心猿意马,抬头一看,赫然见到大理寺卿李焕,带刀侍卫统领樊升坐在上位,开口说话的正是樊升。
心下暗叹一声,纪连师朝着李、樊二人拱手行礼:“小人纪连师,参见两位大人。”
樊升摆了摆手:“赶快验尸,带刀侍卫被歹徒击杀,事关重大,我查明缘由之后还要去禀明皇上。你可要认真检查,不可信口开河,否则皇上龙颜一怒,你担待不起!”
纪连师连忙点头:“小人不敢。”
李焕冷不丁的插了一句:“你放心,皇上圣明,只要你说的是事实,谁也不能栽你不是。”
樊升瞪着铜铃大的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焕皮笑肉不笑地道:“有秦相爷替皇上分忧,天下承平多时,怎么会有如此恶劣的案件发生?此事可疑,需要认真核实,不要冤枉了好人。”
樊升心中勃然大怒,不过他与申无极不过普通同僚的关系,犯不着替他强出头,只是因为觉得此事伤了带刀侍卫的面子才特意施压,本意也就想把易天行绳之以法、以儆效尤,绝对没有扩大事态的想法,所以就算被李焕挤兑,他也不敢乱说话牵扯到秦正道,只能强笑道:“秦相爷治下,自然是不会冤枉好人的。”说罢恶狠狠对着纪连师吼道:“还不快点验尸!”
纪连师听了李、樊二人的说话,总算放下心头大石,心中暗自埋怨道:“嘿,我这也是胆小谨慎惯了,古心胜的背后既然是秦相爷,调子便已经确定,只看尸体上面能否找出证据将易天行撇清了,这小子跟秦相爷关系不大,能脱罪自然是好,万一脱不了秦相爷那边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想到这里,他脸sè渐渐恢复正常,大步踱到一排平躺的尸体面前,逐一检查。
“死者申无极,胸口骨折十三处,被内家高手震断心脉致死,另外,他肤sè如常,眼底隐泛五彩,凶手使用的乃是百毒神功。”
“死者陈莽,身上共有四十七处骨折,一百三十六处瘀伤,但是致命伤是喉骨粉碎,以陈大人的横练功夫,竟然能将他的骨头一击捏成碎屑,凶手应该jing擅擒拿、鹰爪之类的功夫,指力极其惊人。”
“死者谷帆,被三百一十二枚金属碎片贯体而入,周身要害尽数洞穿而死。唔,这些金属碎片应该是源自谷大人的青灵梭,只是不知道被凶徒用什么方法引爆,又或者是谷大人自行引爆结果伤到自己。”
樊升哼了一声,不满地道:“你是怀疑带刀侍卫被自己的武器误伤丧命?”
纪连师满面惶恐地道:“小人不敢。”
李焕道:“樊大人,本官听说谷大人师承公输家,jing于机巧之物,可有此事?”
谷帆乃是公输家的记名弟子,没有得过真传,所制机关器物曾经出过差错,在京都引为笑谈,此事知者甚众,李焕这句话无疑是暗讽谷帆学艺不jing,出错也是正常,偏偏此事没法反驳,樊升听在耳中,直气得脸sè发紫,却又无法反驳,只得拂袖不顾。
李焕冷冷一笑,便不再言语,他乃是秦正道一扶持的嫡系亲信,平时得了古心胜不少好处,如今别说古心胜被人陷害,就算是古心胜陷害别人,他也要颠倒黑白,弄出个证据确凿出来。本来带刀侍卫一下子死了五名,刑部一定要给个交待,但是这樊升忒不懂事,非要在他眼皮底下给古心胜的表弟定罪,未免太不识相。
纪连师看着李、樊二人针锋相对,自己可不敢掺和进去,装作没有听见般转向第四具尸体:“死者吴建,浑身肌肤溃烂,应该是被烈焰焚烧后又被冰水浸泡……不对,是先人先后用纯阳、纯yin两种截然不同的真气攻击,yin阳二气透骨蚀经而死。据小人所知,易天行并不通晓纯阳、纯yin真气。”
樊升道:“你别忘了易天行与古梦崖私交甚笃,古梦崖的金乌九转功可是一等一的纯阳内功!”
李焕yin笑一声:“樊大人的意思,杀害五位大人,古梦崖也有份儿?”
樊升心头一个激灵:“我可没有这么说。”古梦崖可不比易天行,作为武状元,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官职,对于秦正道来说,也是个大有潜力的棋子,自己真要把他给拖下水,惹恼了秦正道,最后倒霉的肯定是自己。
李焕幽幽的道:“那就是说吴大人死在易天行手中的可能xing不大?”
樊升心中不由得怒气渐生,心想其他人也就罢了,易天行一个初来咋到的毛头小子,跟秦正道的关系七弯八倒拐、隔了不知道几重山,跟你李焕更是狗屁关系没有,这种人连杀五名带刀侍卫你都要包庇,你还把我们大内行走的人放在眼里么?当时就扬眉怒目的喝道:“易天行jing通毒功、指力了得,与杀害申、陈两位大人的凶手相符!”
李焕摇头道:“到场的官兵众口一词,凶手仅有一人,岂能既是易天行,又不是易天行?”
樊升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他心中深知所谓官兵赶到是怎么回事,当时古梦崖把自家商队安顿好了,连同古心胜一起去衙门投案自,然后衙门才通知中州兵卫,再由羽林军出兵追缉,中间不知道耽搁了多少时间,等到尸体抬回来,早就已经僵直冷透了,鬼知道出手杀害他们的是几个人?可恨李焕反应迅速,不等自己得报过来,就已经做好安排,不但与古梦崖一同投案的孔谦等人不肯透露真相,就连守城的小吏、官兵都一致口径,凶手只有一人,而且白衣蒙面,身份不明。自己纵有千般疑惑,证据全无之下,也只能徒叹奈何。
纪连师偷偷瞥了瞥脸sè越来越差的樊升,小心翼翼地道:“死者张逡,浑身骨折六十八处,前身大面积瘀伤,五脏六腑尽数内出血,咦……好奇怪。”
樊升皱眉道:“奇怪什么?”
纪连师道:“张大人唇齿间残留药香,似乎被人抢救过,而且所用药物灵验无比,张大人身负如此重伤,都几乎被保住xing命。”
樊升怒道:“胡说八道!官兵赶到的时候,见到凶手刚刚从张逡尸体旁离开,再无他人在场,难道凶手打伤张逡然后施药救治,最后又将其杀害?你想说易天行神智不清、发狂杀人么?”虽然听了李焕的表态,他已经对验尸结论有了一定的预计,但是怎么也不能接受如此拙劣的开脱,心想这种借口都能把杀死带刀侍卫的重案敷衍过去,自己回去怎么给同僚交待?
纪连师摇头道:“不是这样,而是张大人服药之后,又被人用真气侵入经脉,如果小人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一门刑讯之法。”
樊升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凶手使用珍贵药物留下张大人的命是为了逼供?你知不知道申大人才是他们的头儿?!”
纪连师道:“樊大人所言不错,此事的确奇怪,也不知道凶手想要从张大人口中获得什么情报?”
樊升道:“够了!说说张大人致死原因!”
樊升激怒之下,声音中带着真气鼓荡,宛如平空响起一个霹雳,吓得纪连师一个哆嗦,就连李焕也身躯微颤,羞怒之下,大声呵斥道:“樊大人!你yu恐吓朝廷命官么?”
樊升也被李焕顶出了火气,气冲冲地道:“俺就一粗人,天生嗓门大!怎么?大理寺不许人大声说话的?”
李焕气得脸sè发白:“你再敢无礼!本官便治你一个咆哮公堂之罪!”
樊升冷眼斜视着李焕:“爷怕你不敢!”
李焕脸sè由白转青,又复转成通红:“大胆!”气冲冲的便要敲击惊堂木,却被樊升一把抢过。
李焕又惊又怒,大叫道:“来人!”
樊升跟着叫道:“拦下!”
谁知樊升语音刚落,便有一个带刀侍卫推门进来,急匆匆走到他面前:“樊统领!信!”
樊升被弄得丈八罗汉摸不着头脑,茫然接过手下递过来的一叠信件,匆匆一翻阅,脸sè顿时变得十分jing彩。
李焕见状不由大奇,同时心情因为樊升显而易见的不爽而愉悦起来,笑呵呵地道:“怎么了?樊大人?”
樊升狠狠瞪了他一眼,将信件揣入怀中,打发掉送信的侍卫,转向纪连师,低声说道:“说说张大人的死因。”
纪连师看着面部肌肉抽搐,显然强忍着怒火的樊升,心惊胆寒的答道:“一掌切断了喉管。”
樊升道:“那么你的结论呢?你认为是谁干的?”
纪连师陪笑道:“小人只是个仵作,追凶断案非我职责。”
樊升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我就要你的判断。”
纪连师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凶手如果是一个人,那么他不但练就百毒门的独门功法,还兼修纯阳、纯yin内功,而且功行俱都不浅,据我所知,江湖上并无此样的成名人物。”
樊升冷笑道:“那你的意思凶手不止一人?”
纪连师道:“数百名官兵亲眼所见,仅有一人。”
樊升暗骂一声老狐狸,知道自己不可能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深吸一口气,然后笑着对李焕道:“断案缉凶,乃是大理寺的本份儿,本官由于事关同僚,一时激愤,倒是僭越了。还望大人早ri破案,还我死难的弟兄一个公道,就此告辞!”说罢一拱手,竟然转身走人,丝毫也不拖泥带水,看得李焕目瞪口呆。
等到樊升及随行的侍卫尽数远去,李焕的师爷柏长青笑吟吟的走了进来:“大人。”
李焕见状心中一动,挥手将纪连师遣走,然后问道:“柏师爷可有好消息?”
柏长青呵呵笑道:“易天行好生了得,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已经拜访了三十九名带刀侍卫的嫡亲,给他们玩儿了一手飞镖留书,其中不仅有五名死者的家眷,还有樊大人的妻儿。”
李焕眼睛一亮:“此人可用,不妨推荐与相爷。不过这个案子……”
柏长青道:“百毒门弟子jing于毒物,武功却不怎么样,门中能够以一敌五击杀带刀侍卫的高手,唯有天毒子一人,想不到他隐匿江湖二十年,竟然修炼成了玄冰烈火掌。”
李焕皱眉道:“这不是变成一桩悬案?”
柏长青道:“只是死了五名普通侍卫,又不是死了大内八大高手,有秦相爷发话,足以震慑多事之辈,皇上应该不会知道,也就不会龙颜震怒。”
李焕展眉道:“也就是说此案了不了结,都已毫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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