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月下的湖边流光飞舞,有萤火虫成群飞过。
云楚抬起右手轻轻鞠起一捧凉凉的湖水,他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前方,不经意掸去一只无意间撞到他左肩的小虫子。
小虫子落进了湖水里,溅起极为细小的涟漪。
星夜兼程,那小丫头正在去往大都的路上,他的脑海浮现出那张俏美的小脸,临走前执拗称呼他“少主”的倔强。
他微微一笑,心里滑过温柔的阵痛,抬头夜观天象,自己宿命的星座被一片阴影笼罩住了。
他低头喃喃道,“该来的……都会来!只是,丫头,我希望你,有足够的坚强!”……
焰之国的大都,繁华的京师重地,城门口一骑红马上下来个瘦小的人儿。
连夜赶路,大漠的烈风吹得我头凌乱尘土满面,此刻我又累又饿,可是心心念念的还是要先找到刘光远将军再说。
我手里拽着红马的缰绳,跟守城的一个士兵打听刘将军的府邸。
戎装的年轻人上下打量我一番,好奇看着我道,“刘将军的府邸就在南大街上,很好找!你找他有事么?”
一时之间我想不出该怎么回答,只好随口胡说道,“哦,小哥,我是从乡下小地方来的,素来仰慕刘将军,听闻他许多英雄事迹,难得有机会来到京师,想到刘将军的府邸门口看看,若能偶遇到他,得见真容,那就是三生有幸了!”
那个士兵笑道,“原来你是乡下来的,我说呢,刘将军平易近人,这大都城里的百姓时常都会见到他,这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这几日,刘将军并不在城中。”
我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那刘将军人呢?”
守城的士兵答道,“刘将军陪皇上去北山围场狩猎去了,约莫要三日后才能回来!”
三日后?这下,我真是一筹莫展了,低头寻思着接下来我该如何是好。守城的士兵看着我失落的神情,安慰道,“三日很快的,你可以在这城里住下逛逛,这大都城比起你住的乡下,那可是好玩儿多了!”
谢过了他,我牵着红马往城里走去,三日?我是等得,可不知道云楚那边怎样?眼下又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先进城再说了。
为了方便打探刘将军的消息,我牵着红马来到南大街离将军府邸相隔不远的一处“如家客栈”。
摸摸小包袱里的碎银子,我决定先住下来,吃个饭。
把红马的缰绳交到跑堂手里,让他牵去后院。我背对门口,落座点了个素菜一碗汤加米饭,眼下还没找到刘将军,吃饭住店的,我身上银子不多,得省着点儿花钱。
刚夹起一筷子碧绿的炒青菜要往嘴里送,门口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堂倌的怒骂,我放下筷子到门口想看个究竟。
一位衣衫褴褛脏兮兮的老人被堂倌儿踢倒在了地上,原来是个要饭的。
看着那老头儿已经七老八十的年纪,我生出了几分同情,连忙上前制止。
堂倌劝道,“小哥儿你有所不知,这老叫花子十分可恶,每次来店里要饭,客人都会被吓跑!”
像是配合堂倌的说辞,小老头儿一把撩起了额前茅草般的白,天啊!那是张什么样的脸啊,大大小小布满了暗红色的疮疤,有些还汩汩流着脓水,看得我倒抽一口冷气胃里翻腾不止。
幸好还没吃饭,我忍住恶心跟跑堂说,“要两个馒头给他,算我的。”
捏着堂倌拿来的馒头,小老头儿冲着我嘻嘻一乐,掰下半个馒头递给我,“小小子你心肠真好,来来来,不要客气,咱爷俩儿分着吃。”
他伸手递来的半个馒头上污漆麻黑几个手指印,我的头瞬时摇得跟拨浪鼓样,“不了不了,老爷爷你还是自己吃吧!”
“好啊好啊!”小老头儿并不坚持,大口啃起了馒头,我正要走,他一把抓住我的裤脚,“哎,小小子,你就这么走啦?”
我回头诧异看着他,他嘻嘻笑道,“这馒头又干又硬,我要吃到一半噎死了,那你岂不是谋财害命么?”
堂倌骂道,“你这老叫花子,有个屁的财!”
算了,算了,我无奈地冲跑堂的摇摇手,又对着那小老头儿说,“老爷爷,我去给你取碗水来,你等着!”
跑堂的小厮大约是嫌弃老头脏,只肯给我个豁了角的粗瓷碗。就着我端来的半碗水,小老头儿跟吃肉似的津津有味啃完了两个馒头。我抬脚要走,他又一把扯住了我的裤脚,“哎,小小子,你就这么走啦?”
“……”我无语了,心说那还要怎样呢。
小老头儿撩了撩自己那头乱糟糟的白,对着我嘿嘿笑道,“小小子,你给的馒头虽好,可只有两个,几口就吃完了。话说平日里可没啥人肯施舍我,我吃了这顿,下顿可怎么办啊?”
“老爷爷,那你的意思是……”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嘿嘿,你身上有银子么?”小老头儿揉揉鼻子问道。
唉~~~遇上个蹭吃还要讨钱的主儿。我摸出怀里的荷包,拿出几文钱给他,“老爷爷,我是远道来大都这里投亲的,还没找到亲人呢,身上钱也不多,还要住店跟吃饭,这点钱虽少,可我也只能给这些,给不了你再多的了。”
“好好,虽说少了点儿,也是个心意啊!”小老头儿脸上乐成了朵花,把那几文钱揣进了怀里。堂倌见他得寸进尺,怒骂道,“今天算你走运,还不快滚出去!”
“是,是,我滚,我滚,我马上就滚了!”小老头儿连连点头,脏污的手掏进衣服口袋,摸出个小物件来递给我,“小小子,你我真是有缘啊,送你个小玩意儿。”
我伸手接过,是个绳子串着片黑乎乎的东西,我捏在手里细细端详,原来是片不知什么东西刻成的精美竹叶。
我不解地看着他,小老头儿站起身来冲着他自己的手腕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叫我套在手上。
“小小子啊,我不能白吃你的馒头,白拿你的钱,这个,你且收好了!”
我低头试着往手上套去,刚刚好。回头想感谢一下他,却见他抬脚即走,我追出门口,外面是车水马龙的南大街,哪里还有那小老头儿的影踪……
真是不可思议,我嘟囔着,回到店里继续吃饭。
就着青菜大口嚼着米饭,我的背上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个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我……还真是……有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