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岫烟觉得脑袋不够用之时,一匹快马飞奔过来,马上的人手上高举着一份加急文报,岫烟来不急躲,那马就从岫烟的身边擦了过去。
岫烟被那劲风掀得打了一个圈儿,脚下不稳,正要摔倒,不知何时,腰间突然多出一只温暖的手,那手只轻轻的一拨,她重心不稳的身子立即被扶正了。
岫烟抬起头来正想看清楚是谁救了她时,后面又来了一匹马,比刚才那匹还要急,急风掀翻了她的斗笠,系斗篷的带子也松了活口,随风飞去,“我的斗篷!”
岫烟转身想要去抓住那斗篷,却没注意后面又来了一匹马,那人手臂一钩,岫烟的整个身子便贴上了那人的胸膛。
岫烟的小脸紧紧的贴在那人胸口的梵花织锦衣上,一股熟悉的温热袭卷了岫烟的全身,这是牧哥哥的味道,她曾经不止一次的依偎在他的胸口,在那个开满小黄花的隐秘山谷里,他们私定了终身。
带着无比的兴奋与惊惶,岫烟慢慢的抬起头,以为会迎上牧哥哥那如春风般和煦的笑脸,可万万没想到她看到的是一张如万年寒冰的脸。
那薄薄的嘴唇似乎没有任何血色,更没有一丝温度,他的眼睛虽然望着自己,可是却是空洞的,就像星辰,看到的只有时空的深燧与久远,却看不到人类的一丝情感。
他长长的丝被风吹乱,几乎盖住了岫烟的整张小脸,他的斗篷宽大异常,把小小的岫烟完全包裹住了,此刻,他就像屹立在人世间的巨人,可以遮风挡雨,他的胸膛可以给人温暖,可是他的脸却永远如万年寒冰。
岫烟睁着一双杏眼,压低身子,脖子歪了又歪,指腹轻轻的抚过男子的下腭,而他就那样任她抚摸,如星辰般深燧的瞳孔中看不到一丝惊惶与错愕,只隐隐约约闪烁着一丝如婴儿般的茫然,那万年不化的寒冰脸上看不到一丝将要碎裂的痕迹,他薄唇轻启,如蝴蝶扇动着翅膀:“你干什么?”
岫烟摸完他的下腭,又摸了摸自己的下腭,满眼迷茫:“奇怪,他没有戴人皮面具啊,这张脸明明就是牧哥哥的,可为什么他像不认识我了一般!”岫烟望着他,眉头越皱越深。
“姑娘,我要回府了!”近在咫尺的气息喷在她的鼻尖上明明很温暖,可是话语中却永远不带一丝感情,他转身离开,梵花织锦的白袍在风中飞舞,如蝴蝶张开了翅膀,如羽化而将登仙,他好像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木偶,可是他的气息明明是温暖的,他的身体明明是火热的,他不是没有感情的木偶,他如万年寒冰的脸下一定藏着一颗不为人知的真心!如果他真的是她的牧哥哥,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岫烟害怕他离开,这一离开仿佛会成为永别。
“牧哥哥!别走!”岫烟如离弦的弓箭般冲了上去,从背后抱住了他,他的袍子被风鼓起,如一片白色的海洋,把岫烟小小的身子完全淹没,岫烟毫不挣扎,就算死,也要死在他的海洋里!
她把他抱得更紧了,脸紧紧的贴在他的腰间,恨不得钻入他的骨髓。
男子扭过头来,他的薄唇翕了翕,却没有出声音,他如婴儿般迷茫的眼神中难得透出一丝探究。
他就这样任她抱着,仿佛时空凝滞在了此刻,过了好久好久,北城的天空开始乌云滚滚,接着雷声大动,“哐当”一声,男子明显感觉到了身后的女子一惊,可是她的手还是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他轻轻的掰开岫烟的手,转过身来面对着岫烟,即使被抱了这么久,他的眼神依然淡漠如初,他说话时一字一句的气息依然温暖,可是话语依旧无情:“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是,”
岫烟伸长脖子,想听他的但是,一句话前半句不好,后半句多半是惊喜,男子看到岫烟期待的眼神,冰块脸上似乎颤动着一丝纹路,可最终还是万年不化,他指着天空中的乌云道,“要下雨了,你回去吧!”说着,把岫烟搭在他胳膊上的一只手拿开,转身向尚书府走去。
岫烟拉住他袍子的一角,泪眼洼洼:“牧哥哥,你真的把我忘了吗?我是岫烟啊!”
那男子停了停脚步,岫烟以为他记起了自己,激动的咬着唇,等待着他回过身来把自己抱入怀里,双手双脚都不知所措起来。
可是等了许久,他没有回身,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只轻轻的扯出了他的白袍的一角,仍旧扔出那句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你走吧!”没有不舍,也没有厌弃,仿佛他们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让人听了万念俱灰。可是岫烟不会放弃的,所有人都可以万念俱灰,唯独她不会,他就算是块万年寒冰,她也要把他烘暖了,融化了。
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岫烟伸长脖子朝里面大叫道:“牧哥哥,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跪在这里,直到你认我为止!”然后就在尚书府的大门前跪了下来。
天空中雷声大作,不一会儿就稀里哗啦的下起了倾盆大雨,风也更猛了,吹得她的头乱飞,她身子本来就单薄,如今又丢了斗笠与斗篷,她小小的身子在风雨中瑟瑟抖,如江海中的一叶翩舟,随时都会被海浪覆灭。
雨帘如注,雨水顺着她精致的小脸滑到下腭,再落入怀里,一股一股的,像水银一般,湿透了她的整个身子,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身子也摇摇欲坠,岫烟挥胳膊抹掉满脸的雨水,自己为自己打气:“不,我不能就这样倒下,我要等到牧哥哥出来,他不会不理我的!”
等了好久好久,牧哥哥还是没有出来,那扇铁门越的冰冷。丝带着雨珠儿在空中飞舞,雨水拍打着她的眼帘,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也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老天爷好像故意和她作对一般,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倾盆大雨无情的从她的头顶浇下来,寒风肆虐着她娇弱的身体,衣服上绣着的芍药好像也不堪风雨,皱巴巴的缩成了一团。
直到风雨吞噬了她的意识,她如娇花弱柳一般倒在了地上没有一丝声响。
她的小脸埋在湿透的头中,意识虽然已经模糊,可是耳朵依然听得见声音,风雨中她感觉有一双脚步正在靠近。
她勉强挣开双眼,模糊的视野中,一袭白袍正在向自己靠近,那白袍中隐约现着那熟悉的梵花织锦纹,她抬起头来想到把他看得更清楚。
只听到那白袍在风雨中一声掣响,白袍如天幔一般为她挡住了所有风雨,撑起了一个小宇宙,任外面风雨大作,她的世界此刻却是那样的温暖舒适。
她的小脸紧紧的贴在他温热的胸膛,这里仿佛是她的全世界,没有痛苦,没有忧伤,有的只是一片祥和与安宁!
风雨不能彻底击跨她的意识,牧哥哥的怀抱却轻而易举的摧毁了她所有的防犯,她心甘情愿的沉沦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