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向一开始气愤异常,以为杨国忠背着自己还埋了一支奇兵。可当他怒气冲冲找杨国忠理论时,见杨国忠坐立不安、脸吓得煞白,才确信杨家是遭人陷害了。
一筹莫展的鲜于向正发愁该如何替杨家解困时,杨国忠这个走狗屎运的家伙忽然找到了弘农阁贩卖猛油火给刺客时记下的账目,一举洗清嫌疑。
成功赢回圣人的信任后,杨国忠马不停蹄忙于张罗同罗兵马南下、遥控筹备剑南军征伐南诏,一时顾不上任海川。
其实剑南有精于政务的节度副使、知留后事崔圆和熟知军情的兵马使李宓,出征诸事本不需杨国忠费心。可安禄山不知为何上了道奏疏,请盛王李琦前往幽州督战,竟被圣人采纳了。不甘示弱的杨国忠当即入宫,面请陛下准许寿王李瑁前往益州督战。
大约是为了平衡,圣人也同意了杨国忠所请。可因此番折腾,收网行动一拖再拖。好在王焊一向喜爱交接各路人物,任海川的所作所为并未引起王鉷的警觉。
五月十五日,杨国忠终于从其余诸事抽出身后,决定后日收网,一举铲除王鉷。顿觉曙光在前的鲜于向花了一天时间整理好各种证据,然后带了大量人手,化整为零来到归义坊,居住在任海川宅院附近。毕竟物证、口供再多,都比不过任海川这个人证。
谁知即将收网的前夜横生波澜,也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竟会有数十名衙役夤夜来到归义坊,直扑任海川的宅子。
鲜于向在宅子里埋伏有十余名剑南牙兵,本以为足够抵御一阵子。可京兆府不知从哪里请了位杀神,双手刀剑左劈右砍,如入无人之境。只有两名剑南牙兵逃过一劫,急忙去给鲜于向报信。
待鲜于向匆忙集结好人手、控制住周边街道、飞速赶到后宅时,任海川早已落入王准之手。怒火冲天的鲜于向拷问两名衙役,弄清是王鉷之子王准亲自率人前来后,他令剑南牙兵张弓拨弩,将院子里的衙役全部射倒。
“王少卿,你杀吧。没了任海川,某还有其他人证物证。无论如何,明日你们是无法逃脱了。”鲜于向决定吓唬一下王准。不过,他也没有完全说瞎话,任海川早已录了份口供,将王焊的谋逆之举和卷入浑水中的龙武军将佐一一点出。
“难怪父亲要留个活口,就是怕有其他证据。唯有将任海川控制在手才可能彻底翻案。”王准心中犹豫,停下脚步,望着卫伯玉。
“王少卿,若是此刻有十名人马俱甲的安西重骑,某可以力保你们杀出重围。可现在单凭三个人,绝无可能。”卫伯玉明白王准的意图,摇头否定道。
“不是还有几名衙役吗?”王准仍不死心。
“他们?”卫伯玉冷冷一笑,不再掩饰心中的鄙薄。
“怎么办?”王准没了主意:“若是仁之在就好了,他总是会有点子,虽然有时也不靠谱,但总比束手待毙好。”
“王少卿,巨寇在我们手中,一动不如一静。敌人人数虽
多,但他们只能通过门窗进攻,我们专心防守就是了。”卫伯玉早已猜出任海川并非什么巨寇,他一边装聋作哑帮王准出谋划策,一边暗恨封常清使自己陷入朝堂争斗的泥沼之中。
“就怕等不起!”王准十分焦急,可又不敢对卫伯玉说明实情。
月华浮动、剑拔弩张。
后宅之内,忽然闪过一道道流星般的银线,飞速刺向剑南牙兵持弓托弩的手臂。顷刻间,二十多名牙兵丢了弓弩,惨叫不停。
“嗯,有人帮我们?!”卫伯玉心神一动,当机立断。他来不及琢磨到底是谁出手相助,急忙对安西牙兵喊道:“冲出去!”
发现不必畏惧弓弩的威胁后,卫伯玉如下山猛虎,带着两名袍泽冲进剑南牙兵阵中。王准稍一愣神,也连忙催促畏缩不前的京兆府衙役杀将出去。
骤然遇袭的剑南牙兵来不及结阵迎敌,就被卫伯玉等人一一击败。他们不是被长剑刺倒,就是被横刀拍昏。好在卫伯玉深知形势微妙,既未下重手杀人,更没有去劫持那位领头的老者。他不愿沾惹漆黑如墨的朝争因果,只打算吓退对方。
鲜于向本是益州豪商,并不擅长临阵指挥或冲锋陷阵。之所以能当上剑南节度使,全凭他当年救助过穷困潦倒的杨国忠。如今突生异变,鲜于向一时慌了手脚,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应变,手下就已然被击倒了七七八八,其他人也早没了胆气。
“哈哈!天助我也!”王准见数十名剑南牙兵倒在地上,放声狂笑。他命两名衙役回屋看好任海川,自己则带人抽刀奔向鲜于向,意图揭下他的面巾。
“糟糕!眼看大功告成,难道竟要功亏一篑?”鲜于向望着越来越近的王准,又气又恼、心有不甘。
千钧一发之际,房顶忽然绿光闪动,一名身披墨绿色披风的女子趁着月色从天而降,如夜枭般落到卧室门口。刚回到屋里的两名衙役还未转过头,就被长剑从后面刺穿了咽喉。尸体带着喷涌的鲜血压在任海川身上,吓得他如杀猪般嚎叫不停。
“别叫了,赶快走!”墨绿女子杀死衙役后,跃到一脸血腥的任海川身边,挥剑砍断绳子,拽着他往门外走。
“可恶!”王准见势不妙,原地转身向室内飞奔。他见墨绿女子背对着自己,奋力跃起,挥刀向女子砍去。
“哼!”墨绿女子并不回头,长剑看似随意地向后一拨,王准的横刀脱手而飞。
“好剑法!”正警惕着盯着满院敌人的卫伯玉看出王准绝非墨绿女子的对手,赶忙飞身而来。
墨绿女子听到背后剑风烈烈,轻轻一跃,飞脚将任海川踢到室内深处的同时,借力转身,持剑直刺王准。卫伯玉右手长剑一挑,荡开了女子的长剑,左手横刀平挥,砍向女子的肩膀。
两名安西牙兵连忙趁机将王准拉到墙脚,将其护在身后。
“哼!”墨绿女子低头一躲,闪过横刀在如水月华中划出的弧线,长剑斜刺,直指卫伯玉的咽
喉。
“好精妙的招式!为何感觉如此熟悉?”卫伯玉长剑回搅,斩断对方剑招的去势。
“咦?”墨绿女子也有点惊讶。她瞥了眼卫伯玉的脸,似乎在确认什么。
“斩!”卫伯玉横刀猛劈,欲图以力取胜。
“哼!”墨绿女子一个后翻,闪开势若千钧的劈砍,左手一弹,月光下寒芒闪闪。
“毒针?!”卫伯玉急忙刀剑回撤、舞动如风,将细微的寒芒全部磕飞。
趁对方愣神的功夫,墨绿女子飞跃而起,猛踹卫伯玉的左肩。
“啊!”卫伯玉忍不住惨叫一声,横刀脱手掉在地上。他左肩的伤口虽已愈合,但并未彻底康复,动作难免慢上半拍。对阵战技疏松的剑南牙兵自然无关大碍,可与剑法高超的墨绿女子相争,胜负往往就在一线之间。
墨绿女子乘胜追击,长剑挥舞如电,逼得只剩右手剑的卫伯玉连连后退。斗了二十多个回合,墨绿女子再次抓住机会欺身而上,用尽浑身力气猛踢卫伯玉左肩。即便有甲叶护身,可势如重锤击打的踢踹还是能透过铠甲伤及筋骨。
“死!”终于挑飞卫伯玉的长剑后,墨绿女子双眼赤红,挥剑向他的脖颈抹去。
“难道此院竟是我的葬身之地?”卫伯玉手无寸铁、左肩痛入骨髓,再无抵抗之力。
嗖嗖嗖!十枚短矢接连不断射向墨绿女子,逼得她后跃数步、撤剑回防。卫伯玉连忙俯身捡起刀剑,拼着最后一口气,如雪豹般向屋内猛冲。
“滚!”墨绿女子见卫伯玉仍不死心,再次挥剑向他后背刺去。
“住手!”怒喝声中,一名紫衫女子从屋顶跃下,青锋轻挑,架住了墨绿女子的长剑。
“你!?”墨绿女子一愣,急忙后撤,牢牢守住屋门。
左肩受伤的卫伯玉还要上前厮杀,却被紫衫女子用长剑拦住。卫伯玉察觉紫衫女子并无恶意,小心翼翼退到王准身前。一名安西牙兵赶忙斩下衣角,帮卫伯玉包扎伤口崩裂的左肩。
任海川后宅的另一处屋脊之上,着急给连弩箭匣装填箭矢的阿史那雯霞背后一寒,才惊觉不知何时,已有人悄然摸到她身后……
月圆如银盘,照尽人间悲欢。
紫纱蒙面的苏十三娘收回长剑,信步走向墨绿女子。
“四师姐,你为何知道他左肩有伤?莫非那一箭是你射的?”苏十三娘低低问道。
“十三娘,我可没那么好的准头。”段荼罗一脸毒笑、矢口否认。
“不是你,难道是……”苏十三娘心中一凛。
“十三娘,师父有命,要我阻止京兆府擒拿任海川,你为何要出手拦我?难道你飞上高枝后就不再将师父放在眼里?”段荼罗厉声质问道。
“我对师父的敬重,不需要你来指指点点。其实我本不想插手,可卫别将曾为国血战怛罗斯,并非奸邪之辈,你为何要置他于死地?”苏十三娘满腔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