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走出大殿的时候,外面艳阳高照,鲜花缤纷,哪里还有原来的凌乱之气,干干净净!
云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举目四望,最后定格在了安成帝匆匆消失的背影之上。她淡淡地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安成帝最终还是没有去派人检查陈雪姬的衣服,因为宿草一人认下了所有的罪责,那丫头是自己推了娘娘,嫁祸在云楚的身上,云楚自然也看得出安成帝想要息事宁人,便也装着糊涂,将此事告一段落,可是当时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这样的事即使不到最后一步,答案也清清楚楚了,只是事情的最后,是一个内侍在安成帝耳边了一句话,安成帝面色大变,匆匆留下几句话便离开了。
经过这一件事后,至少别人再想要动自己,就得掂量掂量了。
因祸得福啊!云楚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踱步走入花厅之中。
令得众人欣喜的是,凤雪倾自安成帝走后,并未出朝阳宫,而是与秦焰相伴去了花厅,坐在一脚静静地品茶,所有女子皆觉得那一角落忽然成了仙境,那一袭白衣飘落在闺阁少女的春梦之中,自此难以消失。
没有一个女子不想去接近他的,可是对方脸上的淡漠却令得她们生生止住了前进的脚步,这是一种云泥之间的差别,望而生怯,仰而匍匐。
秦焰对这样的目光已经习以为常了,当初凤雪倾还是傅雪琛的那张脸时身边便是狂蜂艳蝶不断,而对方原来的模样比之之前更是十倍有余,从此怕是又有很多心碎之人了。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云楚在遇到陈雪姬的时候,便让暗处的代云去找凤雪倾,这些他看在眼里,并不阻止,更何况,他也阻止不了,秦焰顿了顿,又问了一句,“你想好了?”
凤雪倾俯首,目光落在脚边随风摆动的菊花,“既然她再一次来到我的面前,那么就注定命运将我们绑在了一起,即使是死,我也不会让她再离开我的视线。”
秦焰喟叹,“当真是孽缘。”
“那日,我手脚全废昏迷之时,做了一个梦。”凤雪倾抬头目视着心里的女子缓慢地走入自己的眼中,嘴角一勾,“她本就是我的人,何来的孽缘。”凤倾阑,即使你逆天改命,也改不了我和她注定的缘。
秦焰来不及问明凤雪倾所的究竟是什么一丝,夏岚已经推着对方走向了云楚。
此时,云楚正蹲在一株白色的菊花之前,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辣手摧花,忽然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寒意,令得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齐齐冒了出来,当那两个轮子掉进她的眼中,她抬首,看了一眼沐浴在光华中的男人的脸,默默地向后挪了几步。
凤雪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动作。
云楚忽然觉得自己理亏了,可是想了想她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顿时又昂首挺胸,站起来,双手叉腰俯视着凤雪倾。
这样的高度差当真让她心花怒放。
可是众女子的目光如芒在背!
云楚实在是坚持不了多久,脸一垮,“四皇子,你还是莫要看着我了,女子两条胳膊两条腿,实在承受不了众怒。”
凤雪倾此刻却是在看着云楚之前观察的那朵菊花,侧身问道,“这是什么?”
立刻有人自发上前为他解惑,“回殿下,这叫‘残雪惊鸿’。”
“阿楚喜欢此花?”
“……还好。”云楚不解其意,按理,她喜欢,正常的男人或许会来一句——那改日本宫送你几株。可是对方是凤雪倾,她绝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对方是真的在问自己的喜好。
“此花纯白一片,毫无惊艳之感,你喜欢它何处?”
云楚直觉得心肝冷飕飕的,硬着头皮胡诌道,“纯白乃是洁白无瑕之姿态,看着也算赏心悦目,一如殿下。”末了也不忘拍一句马屁。
凤雪倾脸上毫无喜意,“取笔墨。”
很快就有内侍取来了文房四宝。
只见凤雪倾骨节分明的右手握着笔,在花瓣之上写下一个“浊”字。
云楚目瞪口呆。
“可还喜欢?”
她赶紧摇头,“已是浊了,自然不好看了。”心里却还是不明白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有喜欢的吗?”
云楚举目四望,才摇了摇头,“一样的景致,看多了,也腻了。”
凤雪倾眯起眸子,一刹那,又是面无表情,“正好,那现在就看着本宫。”
“啊?”
凤雪倾咬牙切齿,“难不成,阿楚连本宫这张脸都看厌了?”
“没有。”云楚赶紧摇头,如今的她,还不能得罪凤雪倾,之所以处处让着,也是为了日后更好的合作。
凤雪倾的语气似乎好了些,“方才一个人在想什么?”
云楚自然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这个男人的眼睛,“我在思考陈雪姬所的话。”
“云楚,你该庆幸他回来了!”这是陈雪姬在阴谋落败之后经过她时得最后一句话。她在想这个“他”会是谁。
凤雪倾毫不意外,目光所及一片花海摇摆之处,“刚才内侍告诉父皇,国师回来了。”
云楚的身形有一刹那的停滞,几乎没有人发现,可是时时刻刻注意着她的凤雪倾又怎么可能察觉不了,他的眸色黯了黯,语气没有一丝起伏,“这位国师来到晋华不止三载,可惜连本宫都不曾见过他的模样。”
“既然是在宫中,就总会见到的。”云楚低低道,却不知给凤雪倾听还是给自己听,“或许陈雪姬就见过他。”
“你做了父皇的妃子,也会有这个机会的。”凤雪倾目光落在远远地一处角落,“以你的聪慧,只要云家不倒,你就永远是最受宠的。”而云家,因为她,也将屹立不倒。
云楚苦笑,“可是我不能有自己的子嗣,还要时时刻刻去猜测自己丈夫在想什么,分分秒秒担心会不会被枕边人算计,不能丢了真心,不能爱得全心,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她幽幽地凝视着凤雪倾,“更何况,惜妃娘娘就是最好的例子,贵妃娘娘就是最好的教训。”
夏岚听到“贵妃娘娘”四个字,脸色便不好了,“大胆,你敢——”
凤雪倾抬手,令夏岚噤声。
“所以,无论如何,你也不会嫁给父皇?”
云楚目光有些茫然,“我不知道,他只会在宫中,我进宫的方法也只有与皇室联姻,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的爱情,亲情,友情,早就已经死了。”就一如当日他在她的床头细语,告诉她,当她有一个足够尊贵的丈夫的时候,他会出现在婚礼上……
他笃定的语气,昭示着他的自信,也昭示着她心底遗留的那份情意是多么的可笑。
“……”若真的不在乎,为何还要流泪?凤雪倾想要开口去讽刺她,可是此刻却只觉得心口那处地方好像空了一般,有什么东西在一遍遍的死去,又在一遍遍地重生。无数个日夜里,他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去在意一个女人,为什么会去爱上这样一个女人,是一开始她异于其他闺阁少女的举动,还是后来日渐相处中真真假假的算计与真情?他从来就不知道,每当岁月流逝的一刹那,每当他寂静下来之时,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这个女子的身影,又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从脑海,刻入了心脏骨髓,想要忘却,便要剔骨剜心!
“若真的走投无路,便嫁给我吧。”凤雪倾的声音若有似无,一瞬间便被风带走了,可是云楚却是听到了。
此时夏岚注意到自己的主子用的是一个“我”字,而非本宫。
云楚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是要从他的眼里看出一别的什么东西出来,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出来,那一双犹如黑宝石的眼睛,太过纯粹,太过璀璨,令得她不得不去避开它眼里真正的情,这一刻,她只觉得晴天霹雳,荒诞可笑。
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凤雪倾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本宫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了。”
云楚看着他,看着他,这一刹那,忽然有种地老天荒地感觉,她越觉得可笑,最后竟然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悲怆,仿佛是要将无法溢出的眼泪都通过笑声散发出去。
众人纷纷转头看着这个自出现便出尽风头的女子,此刻,只觉得此女子疯癫了一般,不由得开始担心她身旁的四殿下,随时准备动身来个美人救英雄。
云楚笑得久了,才渐渐止住,可是依旧没有停下来,她边笑边向大门走去,“回不去了,凤雪倾,我们都回不去了,哈哈哈哈哈!”整个花厅,都充斥着她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彼方。
凤雪倾垂首,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株被他写了“浊”字的“残雪惊鸿”,他伸手,折断了它的茎。
三日之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赤雍王二女云楚品行端庄,聪慧伶俐,特封为正一品皇郡主,赐封号‘怜’,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