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身体,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大雨磅礴,大风凛冽,淋落了满园的桃花,吹不开心里的阴霾。
“砰”地一声,酒杯碎了。
宴会上,场面一片混乱。
“你给我滚!”
“为什么,母妃?”四岁的云楚捧着一堆落花,泪水迷蒙了眼,她努力地瞪大着,脚边残花踩踏,还有那初具雏形的环。
所有人都像是在看好戏一样看着她,而眼前,是赤雍王妃体力不支半撑在椅子上,华丽的衣袍垂地,珠宝翡翠,琳琅满目,她口大口的呼着气,而旁边的婆婆正急切地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是谁把姐带出来的!快送回去。”
此刻,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各抓住云楚的一个胳膊,将她提起来。手里的花散开,满天飞舞,最终,零落于土。
云楚茫然无知地看着四周的人,那些人,眼里的厌恶,令她感到深深的恐惧,她的脚蹬起来,“我不要走,母妃救我,哇,我害怕。”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一时间充斥整个大堂,听得令人揪心。
坐在最上方的云老夫人见状,拐杖一拄,厉声道,“还不快把这个孽障带下去,雍儿难得回来一次,难不成还要让他见了刺心!”
云老夫人一发话,谁也不敢懈怠,两个婆子紧紧抓住云楚的胳膊,连着她的手都变得青紫青紫的。她依旧乱蹬着脚,哭喊道,“母妃救我,母妃,手疼,母妃,母妃……”
“快把那些垃圾打扫干净!”云老夫人指着地上的桃花,皱眉道,“以后不要让老身再看到这些东西,管事呢,今天守门的人看守不利,统统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不要碰我的花,母妃……”云楚的哭声越来越远,远远的,一大一的身影走进了门,大的挺拔魁梧,的俊秀挺立,那是她的父王和兄长。
她的哭声仍在,可是那边却换了乐声,锣鼓喧天,喜气洋洋。满地的桃花碾落垂败,犹如她幼的心,被踏成了碎片。
砰,她又被关进了这个黑黑的冰冷的屋子。
当苏锦年忙完所有的事,已经是第二天了,他急急忙忙地来看云楚,却发现丫头躺在床上高烧不止。
“阿楚。”苏锦年爱怜地抱着她,他没想到今天赤雍王会回来,若是那人不回来,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对她的,“是我的错。”
“都是骗人的,我没有父王,没有母妃,我是个孤儿……”整整一天,云楚都重复着这一句话。
雨了很多,但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好似在祭奠云楚的天真,已化成灰烬。
而门外,赤雍王妃正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夫君骑马远去的背影,心中的苦,难以出口。
曾经人人羡艳的神仙眷侣却为一个误会落到如今这副模样,真是令人唏嘘,苏锦年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云楚,“阿楚,不用担心,终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后悔的。”
是不是她不配被人关心?
是不是她永远都要孤身一人。
最亲近的人抛弃她,最信任的人利用她,最忠诚的人舍弃她,最关心她的人离开她。
还是她做得太少,总是不去珍惜身边的温暖,所以老天惩罚她,凡是她有好感的人都要死去?
为什么,总是要这么折磨她,她只是个简单的人,想要平平静静的生活,像普通人一样而已,连这样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吗?
平果的手滑落,在云楚的手心里,留下了一个护身符,那是他之前挂在脖子上的。
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一般,漆黑的眸子注视着手中星型的护身符——
谁星星是代表希望的?
谁星星能够照亮人间?
“看,这妖女在这里!”
“找到了找到了。”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发现云楚,的巷口人越聚越多,“风情一”看到这样的情况暗暗叫苦,恐怕到了现在,情况已经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了。
“大师兄,我们来帮你了。”霍子燕此刻亦是一身血衣,狼狈不堪,看到云楚怀里的平果,瞳孔紧缩了一下,“他、他死了?”
“风情一”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盯着云楚,他虽不知云楚的身体和精神到了何种境地,可是当年凤妍在她体内种下的情人诛,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因为平果的原因而一同消除,也就是,云楚最多是外伤和内伤好转了,可是那些毒依旧在她体内,那么以近来的消息看,恐怕……他猛地看向墨长歌,对方依旧笑吟吟的,还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杀身之祸。
满地的血水顺着云楚为中心,有她的有平果的,也有之前平果所杀之人的血,一层覆盖着一层,仿佛是千人葬墓,妖冶而又诡异。
此刻,众人均是一言不发,即使之前还有人在叫嚷,到了此刻也都保持了沉默。
眼前那个坐在地上的女子,一动不动,怀里还紧紧地抱着那具早已冰冷的尸体,眼睛,鼻子,耳朵,嘴巴,纷纷流出了鲜红的血。
“……”墨长歌面色一阴,悄然地退了出去。
“风情一”暗道一声不好,竟是不管其他人,远远地跑开了。
“大师兄……”霍子燕疑惑地看着“风情一”,刚想跟上去,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声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哈……”
霍子燕僵住,有些迟疑地转过身子,再次将目光放在了中央的女子身上。
笑声停了。
只见女子慢慢地抬起右手,中指和食指背贴着嘴唇,吹出了一阵尖利的哨音。
当所有人从这样诡异的场景里回过神来,已经晚了,尤其是前排的人,都开始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
“妖女,你做了什么!”
云楚保持着坐姿,神色呆滞,只是嘴里的哨声一直没有停。
你们不是好奇“离霄”究竟是什么样的吗?既然我已无生路,何不拉着你们所有人陪葬!
“大家快离开,这妖女在施妖法!”
“快杀了她,要不把她的手砍了,别让她再吹哨了。”
中了“离霄”的人起初只是身体会有疼痛,并不会产生疼痛,只是那些人题大做,真以为自己中了什么不得了的妖法,后面的人见状反倒瑟缩着不敢上前了。
忽然间,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伴随而来的,是一句低低的叹息,“为师已经好久不曾弹一首完整的曲子了。”
现场分明已经混乱,各种声音混杂,可偏偏只有这琴声,刺破空气,穿透了所有人的耳朵,所有人只见一个犹如天神一般的白衣男子从远处缓缓走来,一时间,忘了杀戮,忘了仇恨,都呆呆地看着那男子。
凤倾阑左手抱凤妍琴,右手在上面拨弄,此刻的凤妍琴发出的声音不在像以前那么刺耳,仿佛最初在竹苑里,云楚靠在他的肩上,倾听着的乐音。
可惜此曲虽好,却未填词。
云楚的眼里慢慢地有了焦距,漆黑的眸中出现了一丝白光,瞬间,照亮了她整张脸庞。
“师父……”她喃喃自语,“你怎么会来这里?”
“……”凤倾阑低头拨弄着琴弦,他每走出一步,都有人为他让路,慢慢的,由前到后,形成了一条通向云楚的路,“为师看着你许久了。”
“师父……”云楚依旧呆呆的,却是抬头看着他,一眨不眨,“他死了。”着,两行清泪流出,覆盖了脸上的血迹。
“嗯。”凤倾阑波澜不惊,抬手用袖子缓慢地擦拭着云楚布满血污的脸,雪白的袖子立刻鲜红一片,“他不会喜欢你这个样子的,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可是,是我害死的。”
“不,不是你害死,他心甘情愿为你而死。”琴声慢慢地静下来,当所有人从琴音中回过神来,却惊讶的发觉脖子上都架了一把刀。凤倾阑一把将云楚拥入怀中,“不会有事了,墨长歌,风情一,凤紫,这些人,永远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云楚窝在他的胸膛里,忽而傻兮兮的笑了,“师父,你把他救活好不好,你这么厉害。”
“阿楚,你有为师就够了”
一片寂静,满地的尸体,无数的黑衣人收起刀,悄然隐去,一如他们来的时候,形如鬼魅。
凤倾阑抱起云楚,一步一步地走出巷子。
“师父,我想回家。”
“好。”
“可是,我已经没有家了。”
“会有的。”
“可是家里没有人了。”
“还有为师。”
“师父会和那些人一样离开吗?”
“不会。”
“师父是骗我的吗?”
“从未。”
“……”
凤倾阑低头,看见少女枕着他的胸膛睡着了,嘴角浮着一丝满足的笑容,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而她额上的金色若隐若现,血色地花苞逆着日光,盛开了。主人却犹不自知。
阿楚,终有一日,为师必送你一个盛世太平,天下为家。
此刻,解语楼内,凤紫看着围绕在他身边的暗卫,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你们给本侯一具尸体是什么意思。”
“侯爷,虞锦已死,凤爷怕侯爷日后有危险,固派我等相随。”
“下去!”
“是,侯爷。”
屋子里的人立即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凤紫和一具没有心脏的尸体。
凤紫又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凤倾阑啊凤倾阑,我苦心经营,没想到为你做了嫁衣。”“砰。”桌子应声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