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琛此时贴着伤口死死地握着剑身,只凭着蛮力竟让剑不得再深入一分。嫣红的血染遍了寒光,滴在地上,他却不知痛觉一般,拳头一紧,生生将剑折断了。
所有的杀手具是一惊。此刻的无双公子沐血而立,多了一份妖艳,少了一分淡然,此般场景,除却今日,恐怕天下难见。
“啊——”又是一脚,一个杀手狠狠地踩在严霜的手腕之上,特制的鞋底布满了细细的刺,触之,便是痛不欲生。
剑一松,偏着心脏刺入皮肤。
噗!傅雪琛的嘴里深深喷出一口鲜血。
强弩之末!一众杀手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再次一拥而上。一刹那,忽然一团黑影从天而落,正好落在他们中间。傅雪琛一愣,抬头,他想,这一幕场景,恐怕他此生难忘了。
逆光下,那个少女,一袭白衣浸透了血液,站在屋之上,满身狼狈,一头发丝在风中飘摇,唇角微钩,脸上是不可一世的嚣张。
“原来还有老鼠在,哧,也不知谁吃饱了撑着喜欢玩杀人游戏。”女子一笑,妩媚与冰冷两种不同的神采跃然在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矛盾,美丽而又令人疯狂。
她一生想要远离喧嚣,从没有得罪什么人,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人喜欢让她生不如死。断了她的友谊,灭了她的念想,碎了她的希望,毁了她的生活,既然如此,她也要别人,为此付出代价!
“既然是游戏,不如——加上我如何?”一双手,血污遍地,一身衣裙,嗜血狂乱,谁与伦比,谁与共情!
这些黑衣人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跑出来,此刻面对两个要杀的人,他们竟不知该杀哪个了,这两人看起来都非同寻常,他们一旦分开击杀,恐怕一个也赢不了。
但是,更麻烦的——
恐怕,云楚连做梦也不会想到,因为凤倾阑的绝杀令,她的名字和模样,早已在暗处人尽皆知了。
“怎么不动了,啧啧,这本事看了真让本姑娘反胃。”云楚不等他们反应,便跳下屋,徒手抓住一个离得最近的人,咔嚓一声,扭断了他的胳膊。她像是沉醉在了杀戮之中,微笑着,享受着,让他人生不如死。
傅雪琛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妖艳,恐怖,却又有种致命的诱惑。
“她!是她……”严霜的表情愈加恐惧,盯着云楚身上的裂口,那里分明有无数条虫子在蠕动,随着血滴到地上,然后爬到那些黑衣人身上,不断地啃咬他们的肉,直到这些人只剩下一副骨架,又拖着肥胖的身体,爬回了云楚的身体。
傅雪琛一瞬间将胸口的利剑拔出,用剑柄打打晕了严霜,这样的场面太过血腥,而且……
“阿楚,够了!”
云楚的脸对向他,眼中有着无尽的迷茫,下一刻,却闪过一道暗芒,目光如刃锐利地盯着傅雪琛,“雪……雪——是你!”
“阿楚。”傅雪琛身上无一丝完好之处,他踉跄地走了几步,想要靠近眼前的女子,然而,对方却退了一步,冰冷地看着他。
手慢慢的抬起,每一处血液,仿佛都有诡异的生物在涌动。
这就是真正的子阴之躯!随后,傅雪琛听见云楚诡异而空灵的声音在这个寂静只剩下死亡气息的巷子里响起,“是你杀了锦年,毁了墨杀,如今,我就要替他们报仇!”
血液疯狂地从体内溢出,她的脸也愈来愈苍白,红与白,仿佛是最美的绝杀。
“阿楚,你不可以在这里使用子阴之躯!”傅雪琛拼命地想要抗拒即将而来的,难以遏制的昏迷,然而,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反应,他整个人都栽倒在地上,却正好,躲过了云楚的一击杀招。
如今的云楚身体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别用武,每使一次力,整个人仿佛要被撕裂一般,犹如皮肉在骨头上被活生生地拔下来。
“杀了你!”
忽然又一道黑影落下,从后背抱住了云楚:“够了,爱徒不要吓为师。”
“师父。”云楚的身子瞬间僵硬无比,声音极其空洞,眼中的暗色却逐渐消退了,“好累——师父。”
“你该睡了。”温柔似水的声音悠远绵长,犹如一首镇魂曲,眼皮慢慢地闭上,云楚软软地倒在凤倾阑的怀里。
“是你——”傅雪琛眼前一黑,来不及什么,只觉得身体陷入了一片荒芜之中。
冥冥间,他听到有人:“把他送回傅家。”
“这两人,送回去吧。”
蛊毒,凤倾阑,云楚,严霜——
不对,这是一个阴谋。
全身都没有了力气。
不行,他不能睡,不能睡……
“你现在还不能和她见面。”冷漠的声音,带着一丝熟悉的嘲讽。
傅雪琛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此刻,街头不知谁在吟唱公子之殇,悠然动人,催人泪下——
酒阑灯榭清歌舞,醉生梦死长眠安。少年如玉流年劫,公子倾城叹无缘。
手在空中不断地挥动,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好不会把我丢下的!可是你如今连见我一面也不肯吗?”
烛火下,纱帐明灭不息,床上之人梦语不断。
一只素白的手落下,带着熟悉的温凉,让人渐渐平息下来。
“叮”地一声,孤零零置于桌上的凤妍发出一声类似悲鸣的响声。手的主人依旧神色淡然,苍白的唇一字一字地吐出:“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吗?已经死了的人,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命运,结局……阿楚,可别辜负了为师一番心血。
凤妍琴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不断地震动,发出刺耳的响声,凤倾阑手一挥,“砰”的一声,整架琴落到了地上,琴身又出现了几道裂痕。终于,房里又安静下来了。
梦中,一身红衣似火,香消玉殒,梦醒,白衣如雪,懵然无知。
昏暗的房间,微弱的烛火,散乱的桌子,破裂的凤妍,以及师父苍白如雪的脸。
“师父。”满脸,又是湿漉漉的一片,却不知究竟为什么,她有些烦闷,却将之放在了一边,“我怎么会在这儿?”
凤倾阑笑了笑,伸出手把玩着自家徒弟的头发,答非所问,“已经没事了。”
“……”犹豫了一下,她垂下眸子,“师父,云中死了。”
“嗯,为师知道。”
“师父认识他吗?”
“不认识,只是听过。”唉,徒弟的发质实在不太好,以后得多吃黑芝麻,凤倾阑一边在心中默默嫌弃,一边又很好脾气地解释着:“以后不要随便动怒。”
“嗯?”惊讶凤倾阑居然会这般关心自己,云楚有些惊喜,心中的失落一扫而光。
凤倾阑好笑地在他头上敲了敲,“你现在的身子就好比一朵摇摇欲坠的牡丹花,虽然为师并不知道你和那傅云中有什么交情,就算是你的情郎,也不许你为他而不顾这条命!”
“哪有情郎……”云楚的眼色黯了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死了,整个人就变得恍惚起来,身体好像不受控制,先是杀了眼前的杀手,之后的事,连她自己也没有印象——”算了,如今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师父,我想为他立个碑。”
“将他送回傅家就好,也算认祖归宗。”
“可是……“
“爱徒这样为其他男人操心,为师会吃醋的。”红唇微微崛起,凤倾阑看着依旧左右为难的徒弟,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对方的发丝,他知道,他的爱徒生性凉薄,很快便会想通的,这世上,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了。”果然,云楚的脑袋了,“我会联系秦焰,让他通知傅家的。”
“……”凤倾阑继续把玩着徒弟的头发。
“对了,师父,你有看到秦焰吗?”
“嗯?”凤倾阑一脸冷冰冰的的样子,“爱徒怎么老在为师面前提其他男人?”话,这辫子要怎么编?
“……那师父,你这几天去干什么了?”云楚很无语地问道,决定将之前的事先放下,和凤倾阑开始算账。
凤倾阑的手停下来,目光似笑非笑,好像在: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云楚有些心虚地别开头,明知道对方不会回答,可还是想问一问,“哼,我现在可是被师父卖给菁茗楼了,连卖身费都没收到一文,师父不是应该和徒儿交代一下吗?”
“你啊。”看着徒弟失落的模样,凤流年微微一笑,刹那间流光四溢,闪了眼前人的眼,“为师去找漂亮姑娘了,唉,每天对着爱徒这副发育不良的样子,为师就觉得是为师失职,就去看看人家姑娘是怎么养成如此风韵。”
“……师父,你骗人。”云楚十分鄙视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甲,心里把花千错骂了几千遍,原来这就是传中的“下梁不正上梁歪”,把她好好的师父也教坏了。
“咳咳,爱徒别这么早拆穿为师。”
“实话。”
“……”嗯,这头发怎么这么难编,早知道当初应该找陈雪姬的丫鬟学学。
“师父你究竟想干什么?”
泄气地垂下手,凤倾阑难得发现自己也有不会的东西,眼中又开始光芒大甚,“爱徒真想知道?”
用力地头。
“为师,正在布局——”凤倾阑顿了顿,继续道,“为了毁掉张子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