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玫言辞咄咄,小麦反而镇定下来。
“回小姐话,便是同为下人,也是不一样的。”小麦轻声道:“能到小姐您身边,能得小姐您信任一二对于婢子而言,已经是最大的改命。婢子努力过了,也努力珍惜现在,已经满足。”
要努力,也要知足。
对于徐家的世仆而来,能留在徐家,已经比外面人幸运太多。而能够被派到差事,是向上的一步能领到更好的差事,显然又多向上攀登了一步在徐家主子身边应差,又是一种幸运,同比之下,派到徐玫身边,和派到徐夫人身边当差,又是一番天地之别!
徐玫静默片刻,心中烦躁消散了些,轻声道:“那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一定会发生的事情?无论我们怎么努力?比如说天灾?”
“就算是天灾,若是积极应对,有人救援的话也会好上很多吧。”小麦轻声道:“哪怕多活一条性命,也是不同的。”
徐玫再次沉默。
她不止一次地想,若是前世太上皇没能复辟成功那么,前世是不是就没有胡不为寻找粮道一去不返的事情发生?她的人生会不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恐怕不会。
前世,因为胡不为的野望只怕早就在与徐家联姻时候扎根,与徐家联姻娶了她徐玫其实也不过是胡不为计划之中的一环那么,无论太上皇在不在,胡不为都一定会想要获得最大的利益之后前往渤海国那么,她的结局,还是一样。
今生已经不同了。
徐玫再次告诉自己道。
胡不为至今还仅仅是个有点儿名气的小举人罢了。与渤海国的一切都没有丁点儿关系。他的目标,还是科举出仕掌握大权罢了。前世的野望,已经没有生长的土壤和根本。
不同了。
早就不同了。
她实在应该高兴才是。她早就应该高兴才是。
这般烦躁忧虑,实在是自讨苦吃,愚蠢极了!
徐玫的心情一下子高兴起来。
她露出微笑,看向小麦,问小麦道:“小麦,你有什么愿望没有?”
小麦摇摇头:“回小姐,婢子暂时只想一心服侍好您。”她见徐玫心情好起来,心头也是一松。刚才那一刻,她其实心底也没那么镇定的。
“那等你将来想到了,一定要告诉我。”徐玫笑着道。
“一定。”小麦笑着应道。
从正月到二月中,江南还是没有下雨,旱灾减产已经能够预见了。江南这种情况,相对来说,还是好的毕竟江南总会迎来雨季,从海洋上吹过来的风一定会带来降雨,决不可能一直干旱下去。而江南庄稼一年两熟,耽误了一季,还是能够收获一季。但北方的形势,却没有那么乐观了。听说,北方的雨水却已经开始多的有些不像话,新帝已经顾不上太上皇国丧的悲伤,开始紧急动员全民整修水利堤坝,疏通河道,努力将洪水的影响减少一些,再少一些。
徐玫记得前世,从今往后的大夏,似乎一直大小灾情不断。前世,大夏面对这种情形,又因为太上皇复辟之后不顾一切地横征暴敛,以至于虽然有周太傅努力维持,但大夏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迅速地衰弱了下去。只是不知这一世,没有了太上皇,新帝一直以大夏江山为重算是个勤恳有为的君王大夏应该能撑下去吧?
天灾总不会因为太上架驾崩的不同,就不来了。
区别在于,朝廷官员和百姓们如何应对罢了。若是能活下来更多的人,那么是不是能说,大灾其实已经成为小灾了?
徐玫无法回答。
她站在船头,看着陆地渐渐成了一道黑线,不禁心生感慨。
“怎么,看傻了,还是舍不得?”徐立前亦是头一次远离陆地站在茫然无际的达海之上,心中其实也是激动感慨良多。不过,他曾经看过到大海,所以很快就心情平复下来,调侃了仿佛一直处在震惊之中的徐玫一句。
“说不定是害怕了。”徐惠收回回望海岸线的目光,撇了撇嘴巴,随口接话道。
“是有点儿害怕。”徐玫抓住船沿上的扶手,举目四顾,大海无边无际,似乎已经丢失了方向,不禁道:“恩,风开始大了,我有些晕。”
“别害怕。”徐立前忙安慰她道:“我问过船长了,这条航道其实一直贴着海岸线南下的,只要稍微调整一下方向,一两个时辰就能重回陆地,是走惯了无数次的,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既然是贴着海岸线向南走,为什么不干脆靠近了海边行船呢?”徐玫好奇问道:“若是能看见陆地,心中有数,人也不会这么无着无落的难受了吧?”
“无知了吧?”徐惠轻嗤一声,解释道:“我告诉你,越是靠近陆地,海水下的地形就越是复杂,尤其是有许多暗礁之类的障碍,越是靠近,行船反而更加危险,一不小心海船就会撞上什么懂了么?”
“原来如此。”徐玫早就习惯了徐惠这样的态度,笑着道:“惠姐姐知道的真多。”
徐惠闻言,神色间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干脆训斥徐玫道:“早叫你不要往山上跑,去族学里多参加几门课程涨一涨见识,你却总是不听。别以为你爱看书涉猎广很多东西,可不是写在书上的。”
“那个,我知道了。”徐玫十分不好意思,却还是没提将来是不是改过自新,去不去族学好好用功。
徐惠见她如此惫懒,又数落她几句,最后无可奈何地放弃,道:“将来有你吃亏的。”
徐惠往徐立前身边缩了一下,道:“我有大兄和惠姐姐相护,怎么会吃亏?”
徐惠再懒得说她,翻了个白眼。
徐立前也很无奈,将徐玫拉出来,难免也说了她一句:“空有聪明劲儿,怎么就这么懒呢?真是拿你没法子。”
将来无论如何,他总会护着她。
徐立前不咸不淡地说了徐玫一句便作罢,眺望大海,感慨道:“原来,身在茫茫大海之上,与站在岸边看海,还是大不一样的。这真是太壮阔了。”
“是啊。”徐惠也远眺,满脸感慨。
海风渐渐大了,原本平静的海面开始涌起波涛,一浪一浪,打在船舷上。水珠高高溅起,扑面而来,鼻端全是大海的味道!
半个月。
海燕号驶进了泉州港口,靠岸补给。海船要在此停留一日一夜。
他们兄妹三人从未到过如此南的南方,看到热闹的泉州城,自然要上岸游览一番。
负责给他们引路的,正是何大武。
何大武不过比徐立前大几岁,却已经跑过了好几趟船,尤其是曾经在泉州港待过半年,对泉州城可谓熟悉的很。
徐立前和徐惠的动作稍慢,徐玫先到了甲板上。
何大武过来见礼,面上似乎有些不自在。
“原本何妈妈也想跟着的,只没想到,她当真会晕船。”徐玫同何大武随口闲聊道:“可惜小武也没能跟着过来见识一番了。他好不容易才求了你父亲,说跟船专门照顾何妈妈的。”
何小武并非是徐家签了身契的下人。他又年纪不大,想要登船,总得有个像样的说头。不然,不是徐家让不让他上船的问题,而是他家里人放不放他离家冒险的问题。
“小武还将来总有机会的。”何小武面庞有些黑,却自有一股子硬朗的气息,十分很精神的小伙子。他向徐玫行礼,道:“一直没有拜见玫小姐,未曾感谢玫小姐对小的一家人照顾,实在失礼。还请玫小姐不要见怪才是。”
“你太见外了。”徐玫笑着道:“一直都是何妈妈照顾我长大呢。”
“那是家母分内之事。”何大武一直都是躬身应答,显得十分谦卑。说了两句话之后,他脸色犹豫之色更甚,一副有话难以出口的样子,让徐玫想不注意都难。
徐玫有些不明所以,却懒得与何大武猜谜,便直接问道:“大武哥,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何大武脸上一瞬间格外不自在,闻言咬牙,低声道:“之前家母拿了一本书给玫小姐您实在是因为家母听信了小的胡言乱语,这才行事不慎,未经细查就将书给了您家母乃是无心之失,都是小的的错。小姐要责罚,责罚小的便是。”
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会有那么一本书,说出去虽然有些丢人,但也绝不奇怪。徐家人人都识字,是以那样解闷儿的书许多男人都有,尤其是出海在外的人。那天,他将书放在枕头下,没想到却被自己回家休假的亲娘给翻了出来。面对亲娘询问,他只好镇定自若地称是正经的徐师传记。
当时何妈妈问他觉得,“玫小姐有没有读过这一本”,他想也没想就给了回答说“绝对没读过”。
徐玫一个小姑娘,哪里能接触到这样的书籍。
但何大武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只因为他脱口而出的回答,让自己的娘惦记上了他的那本书,一转眼就拿去给徐玫了!当何大武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他甚至都没法跟何妈妈说明,她拿走的是什么书!
因为这一本书,何大武这一段日子一直惦记着,没有好过过。船上这半个月,他想要向徐玫坦白,又怕徐玫没有翻开书看过,亦或是因为看过了,听到自己提起会恼羞成怒,是以一直迟疑,连在徐玫面前问安都躲了些。
该来的,逃不掉。
不如干脆些。
何大武低头说完之后,不敢看徐玫神情,心头却轻松了许多。
不管徐玫怎么罚他,他都受着就是。
“哦。”徐玫恍然:原来是因为那本书啊。
那样的书徐玫也不好说什么,见徐立前和徐惠就要到跟前了,她抿了一下唇,淡淡地道:“那本书已经烧掉了,只怕不能还给你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孤本珍品,你再去买一本就是,花不了几个大钱。”
“什么书?”徐惠问道。
何大武躬身站在那里,心头当即一颤。
“是一本徐师传奇。”徐玫面容不变,回答道:“之前我不是到处找关于徐师的书籍么,何妈妈也帮我惦记了,从家里拿了一本给我,没想到却是大武哥借别人的,上面有人做了趣÷阁记呢。所以大武哥才会问我一句。”
“只是好不巧,上次回山上的时候,靠着火盆看书之时,那本书落火盆里,毁掉了。”徐惠摇摇头,道:“连累大武哥没法子还给朋友幸好不是什么珍品,想必买本新的做赔,应该没关系。”
“这样啊,你多赏些钱给他,不让他吃亏就是了。”徐惠无所谓地道。
“惠姐姐说的是。”徐玫从小麦手中接过一个小银鱼,亲自递到何大武面前,道:“大武哥,你拿这个赔朋友吧。”
“使不得”何大武正要拒绝,抬头看见徐玫的眼色,微微一愣便反应过来,忙双手接过小银鱼,讨好地笑道:“小的多谢小姐赏赐。”
以徐师为主角的传奇野史那么多,徐玫如此直接坦荡地说出来,任谁也不会想到,会是那样一本。如此,那本艳书的乌龙,再不存在了。
何大武收好了小银鱼,笑着问道:“泉州城十分热闹,此时正是正午饭点,不如小的先引着公子和两位小姐品尝一些地方美食如何?泉州城的吃食,还是有些特色的。”
“好啊好啊。”徐玫首先答应下来,快活地道:“吃饱了,才有力气逛。”
徐惠没好气地看了徐玫一眼,有些嫌弃。
“那就这么决定了。”他看向泉州城,一边下船,一边问道:“不知这里的吃食有什么特色?”
来来往往的上身的黝黑汉子,让徐立前一下子想起了南通码头,脚步不禁停顿下来。
“大兄,怎么了?”徐惠问道。
“没事儿。”徐立前道:“想起了点儿别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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