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皇后,妾身久不骑马,方才追风疾驰奔腾,再加上妾身精神紧张,此刻胃中犹如江河翻腾,故而脸色有些难看。”
柳倾城垂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一会儿宴会还要继续,她总不可能一直低着头掩饰脸上妆容的秘密。
正当她为难时,欧阳璟淡笑着牵起她的手,拿过她紧握的帕子,当着众人的面为她遮住脸颊,道:“你看你,大夫说了你的撞伤虽不严重,却最好不要见风,否则患上风痹就不好了。”
他这是在给自己解围吗?
柳倾城抬头看向他的脸,却只看得到乌金面具下一双深如潭水的眼眸。这般温柔的眼神,全然不似前几日与她刀剑相向的那般冷冽决绝。
她垂下眼皮,低声说了句“多谢”。
皇上看他二人如此恩爱,不免感慨道:“想当年,朕与皇后也是如此缱绻深情,只是如今朕老了,不再像你们年轻人这般可以诗酒趁年华啦!”
“皇上正值盛年,怎会如此伤怀?”皇后闻言急忙挽住皇上的手臂,笑道:“臣妾不一直都陪在您身边吗?您若这样说,便是嫌臣妾人老珠黄了。”
“诶,皇后怎的还是小女儿家的心性?”
崇成帝笑呵呵地在皇后的搀扶下折返重华殿,继续皇后诞辰庆典。
文武百官纷纷跟随其后,只是大部分人都围绕在柳佑宰身边阿谀奉承,而拥戴陆相的官员则小心翼翼地跟在陆相身边,不敢多言。
早已气得脸色发青的陆辛握紧拳头,恨不得一拳捶在那出尽风头的柳倾城身上。只是,此刻身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她不能有丝毫轻举妄动。
重华殿内,丝竹管乐声重新响起。
许多大臣聚在一起饮酒谈天,气氛轻松许多。为做一些表面功夫,向来不喜应酬的欧阳璟,也不得不起身加入一个个小团体,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独自坐在位置上的柳倾城也乐得没人理会,她先前养伤被迫戒了半个月的酒,眼下没人管她,她便开始豪饮起来。
觥筹交错间,向来酒量不错的柳倾城竟也有些微微醉意。在酒精的作用下,她觉得脸颊发烫,有一股热气始终无法褪去。
更何况她以锦帕遮面,此刻更是热得苦不堪言。
正在她烦躁不已时,太子欧阳祁拿着酒杯来到面前,温文有礼地举起酒杯道:“王妃方才大展身手,本王佩服得五体投地,特来敬王妃一杯,本王先干为敬。”
柳倾城托着腮,眼神迷离地望着眼前面相俊秀的太子,笑道:“原来是太子啊,帅哥敬酒,我肯定喝!来,干杯!”
说着,她端起酒盏与目瞪口呆的太子碰了下杯,一仰而尽。
“好酒量!”欧阳祁的眼神变得愈发热切,他饮尽杯中酒,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从柳倾城身上离开。
这样豪爽而热烈的女人,就似方才的杯中烈酒,单单只是看到她的模样,闻到她的味道,就足以使心神迷醉。
若能将她拥入怀中,令她只为自己芬芳……那该多好!
心中这样想着,欧阳祁又为两人斟满酒杯,想趁机多加亲近,谁知柳倾城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朝身后的偏门走去。
毕竟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欧阳祁不敢冒失跟随上去,以免太过冒失被人抓住把柄指责自己失德。
保持着最后一份清醒,柳倾城踉跄地躲到重华殿后的御花园,靠坐在凉亭中吹风醒酒。
眼见着四周无人,她一把扯下脸上的巾帕,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终于轻松了些,她头倚着凉亭栏杆自言自语道:“终于出来了,古代的女人真是受罪啊,怪不得大多数都活不长。”
说着,她挺直腰身左右扭动几下,慵懒地舒展开四肢好好放松身心。
“哎呦,我这腰啊……不练基本功确实不行啊,今天差点在马背上摔下来。”
想起方才在校场赢得满堂喝彩的场景,又想到皇后、陆相与陆辛气得发青的脸色,柳倾城得意地笑了笑。
他们本想让自己在文武百官前出尽丑相,却没想到给了她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不仅让欧阳璟脸上有光,更是让柳家占尽风头。
可怜皇后那群别有用心之人,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在吹风纳凉时,突然一声低喃轻语从身后传来:“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柳倾城下意识地转过头,发现有一位白衣男子正负手向她走来。
只见他白衣素净,头束玉冠,看起来温文尔雅。但看他衣服上以金丝银线绣成的滚边花纹,以及镶嵌在冠上价值不菲的深红宝石,便知道此人身份不简单。
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柳倾城无奈地站起身来冲他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谁知却被对方开口叫住了。
“在下欧阳骁,敢问姑娘可是方才在校场一展身手的璟王妃?”
“欧阳骁?”这名字似曾听闻,却因醉酒一时想不起曾在哪听过。
看她万分疑惑的样子,欧阳骁淡笑着开口介绍自己:“当今圣上的二儿子欧阳骁,正是在下。”
“哦!就是欧阳璟说的那个经常迟到的欧阳骁!想起来了,他刚跟我说过,我怎么就忘了呢!”
柳倾城微醺着双眸笑看着面前的男人,酒精在逐渐带走她的理智,独属于红月的豪爽正在显露。
以欧阳骁亲王的身份,本来该是柳倾城对他行礼。但他却走到凉亭中,对柳倾城抱拳行了一礼,话语里不掩仰慕之情。
“方才在校场外得见王妃不凡身手,小王叹服,没想到竟能再此与王妃相遇,实乃缘分!”
“好说好说,”柳倾城满不在乎地摇摇头,傻笑着握住欧阳骁的手,用力摇了摇,以对方不能理解的现代礼仪方式与他打招呼,“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呃……你好。”
欧阳骁满头雾水地直盯着被紧握住的双手,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
见她双颊绯红,眼神略有涣散,又加上一身酒气,欧阳骁立刻将她扶到石凳上坐好,问道:“王妃是不是喝醉了?需要小王去叫璟哥来吗?”
“不用,不用!”
柳倾城连忙摇手,欺过身子半趴在石桌上,一手捂着嘴巴生怕被别人偷听到谈话,神秘兮兮的样子看在欧阳骁眼中有些可爱。
“我一见那个面具男,心里就怪怪的,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你可饶了我吧,千万别把他招来!”
“好,小王听命便是。”欧阳骁玩笑似的学起她的模样,如同两个交换秘密的孩子,“今日之事,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这才对嘛!”柳倾城一掌拍在他的肩头,酒后控制不住手劲,差点把当朝骁亲王拍得一张俊脸撞到桌上。
欧阳骁干笑着揉揉被派痛的肩膀,只觉得面前酒醉的女人实在可爱率真,他没来由得在心头升起一股对欧阳璟的羡慕。
“王妃不愧为将门之后,率真性情也同令尊如出一辙。”
“别一口一个王妃的叫,我才不是什么王妃。”
柳倾城脸色晕红的更加厉害,她双臂交叠放在石桌上,弯腰枕了上去,偏偏头仰视着欧阳骁,嘴巴微微嘟起来,像个委屈的孩子。
“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谁,我没有名字,没有父母,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迷醉的眼眸中此刻溢满泪水,泛着水光的眸子格外惹人怜惜。
欧阳骁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但看她的神情,听她的声音,也知道她在璟王府的日子肯定不开心。
只见她凤眸微微眯起,眼角有晶莹的泪滴流下,打湿身下火红的衣裙,却衬得人越发妖冶。
见此情景,纵然是柳下惠在世,恐怕也会忍不住动情,更何况向来情感细腻、被外人戏称“风流王爷”的欧阳骁。
他缓缓伸出手指,轻轻拂去划过脸颊的泪滴,手指触摸到对方滚烫的脸颊,如同被针扎到般快速缩回手臂,心扑通扑通挑个不停。
柳倾城疲累地闭上眼睛,依旧在喃喃自语。
“我究竟是谁?当初雇主叫我红月,后来我莫名其妙到了这里,成了你们口中的王妃柳倾华,好吧,我刚有点接受了,又有人蹦出来说我是冒牌的,我的名字是柳倾城……”
声音越来越小,欧阳骁只听到了半句,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陷入睡梦中的女人,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欧阳璟肯定对她不好,才会让她如此伤心,以致醉酒后仍念念不忘。这种情景,他依稀记得儿时也曾发生在母妃身上。
若非父皇朝三暮四,母妃也不会整日借酒消愁,最终郁郁而终。思及至此,欧阳璟心中更是难过。
他轻声叫来静候在远处的小厮,接过先前脱下的罩衫盖在柳倾城身上。
看她醉得厉害,怕是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
偶尔凉风吹过,调皮地撩起几缕青丝扰人清梦。
欧阳骁怕她受了风寒,便细心地站在她身前遮挡从凉亭外吹来的轻风。
当欧阳璟独自来到御花园寻觅柳倾城时,正看到欧阳骁细心为她挡风的画面。不知怎的,他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怒火。
明明对柳倾城高傲的性子厌恶不已,明明对她代嫁的弥天谎言洞若观火,明明对她毫无男女之情,为何却仍会在看到别的男人对她细心呵护时,生出酸涩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