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这个叫绿源的小镇上,虽然地处偏僻,却不乏岁月的厚重,无论是纵向历史,还是横向的阶层,物质精神,幕前幕后,生活的里里外外,全混杂一起,相安无事。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协调功能,将各种差异甚至冲突,有效地消化,最终各得其所。
来自祖国最北方的老头会和来自祖国最南方的老太太来一场异军突起的黄昏恋,来自苏联的地质专家会和大字不识的山里矿工在井下啃同一箩筐馒头。在某一条窄长的小街或是小巷里,巷子头的独幢楼房可能住着矿区的最高层领导,而在巷尾的油毛毡房里,可能住着艰苦的井下矿工和他的妻儿,而在巷子的中间有可能住着高知分子或是地质专家,当然,还有散居在绿源镇附近的农民,这些人家的孩子全在一所小学或是中学读书,也可能是同班同学。这些公有权属的房屋住户,具有相对的流动性,迁进迁出频繁,不像那些拥有产权的老住户,他们混杂着,相互磨合,在这种磨合的过程中逐渐削减自己的锐气,同时也从对方身上得到了长见。当然,积累是脆弱的,但回首望去,又会在不经意间浮出水面,方才知道它们形如毒瘤般的顽固性。
这中间,总有人需要做出妥协和让步。
伟业回到家里,罗惠正在柴灶前做晚饭,灶膛烧得通红,热锅大油,巴掌宽的江鱼是刚刚从绿源江里捞上来的,尾巴还能有力地摆动,是隔壁矿工一天的收获,送来给胡队长补补身子。烧的干柴沿着柴灶码满了一堵墙,每一根都是罗惠带着伟业到附近的山上砍了背回来的,上海阿拉做不了这苦力,罗惠不指望他更没要求过他,她越来越发现了自己做为家庭主妇的粗壮和能干,后来,真正发现的是自己在这个家庭中的妥协,已经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
当然,做为丈夫胡成海来说,他尚没有时间真正去捉摸过面前这个叫妻子的女人,从**期间过来后,他知识分子的地位很快得到恢复,做为老牌大学毕业的胡成海,很快被从一群没有文化的粗励的矿工中分离出来,成为了矿区的重要骨干。这种巨大的转折让他在有些不相适应的同时,也让他脆弱的心脏很受用。他努力转换着自己的角色,适应着社会这个大家庭在短短几年时间里给他的分工和角色转换。
而与此相反的是罗惠,女人在成家后,所能表现出的是自己对家庭无止境的付出和让步,维持一个家庭的稳定成了一个女人终其一生不变的职业,当她从丈夫胡成海的脸上读到了意气风发的满足时,她由最初的安心演变成了心底那丝不易察觉的慌张,她注定将终身隐藏在他的光环之后。
日子渐渐恢复了日常,上海阿拉的习惯无形中成了规矩,比方说:吃饭时要正襟危坐,目无旁顾,细嚼慢咽,不准有吮吸声,废话声,和饭食无关之外的一切燥音。而对于年青孩子伟业来说,他更向往的是矿工们端着盘子打着盘腿坐在街边讲着脏话的奔放,是他们狼吞虎咽嚼得两个腮帮往外鼓眼珠子撑得翻白的豪爽,他需要一种放纵来实现内心某种不确定的茫然,而父亲的墨守陈规则成了他最大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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