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严重的倒春寒令所有人惊讶,刚刚萌芽的春色又枯萎了。罗惠看着昏暗的天空和低飞的鸟群说:天呐,难道还要叠加一个冬天不成。纷纷扬扬的雪下了几个时辰,尽管没有在地上积得太久,但的确又一次把人们带入了冬季。也许是气候过于反常,阵阵刮来的冷风阻碍了凤凰花的开放,连一点吐露的迹象都没有。
这块篮球场本来是职工们打篮球娱乐的地方,曾经这里哨音飞扬,队员们健步如飞,篮球像一只欢快的鸟儿在运动员的手心里飞起落下,球场周边,站满了家属和孩子,大家在激烈的运动中瞪圆了眼睛,在一场篮球的角逐中品尝人生的快乐,对于生活来说,不求富贵,但求平静。
然而现在,似乎是一夜之间,球场边上用木板搭起了台子,一场接一场的批斗大会,一个又一个新鲜的内容,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被押上来,高音喇叭响彻于耳,口号声此起彼落,大字报漫天飞舞,人和人陌生了,心和心也有了距离。
罗惠站在球场的最边上,她想要躲开面前的目光和叫嚣声,却又不想把胡成海一个扔在这里,她想陪着他,即使只是这样远远地,也要陪在他的身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胡成海被几个人按住的身子像一只弯着身子啄食的鸟,在拉扯中他显得那么单薄无力,可他还是拼命抵抗着,罗惠听见他们要让胡成海跪下的喊话,胡成海不愿意跪,被一个人重重踹了他的膝盖一脚,胡成海惨叫一声,双腿一软,跪在了台子中间。
胡成海被推上台子,被列举的罪行有很多条,他的衬衫总是熨得很平整,曾经有人问过罗惠,胡成海的衬衫是不是用粉趣÷阁灰泡过,罗惠哭笑不得,不知道如何回答,罗惠在想,天知道胡成海是一个多么爱干净多么爱讲究的人,他没能留在上海,却把上海人的那种讲究和精致带到了云南的大山,那或许是他生命中唯一留住的关于上海故乡的味道。
现在,他的白衬衫总算被那些看不贯的人刷上滚烫的浆糊,在冷冷的风里,他的身上被烫起了红色的水泡,随着温度的降低,又很快变成了冰柱子一样的泥塑。
还有一条罪状在宣读的时候令在场的人惊叹不已,原来胡成海这个走资派在上海还有一个姨妈,据说剥削了当地很多穷苦老百姓,是恶名远扬的大地主,已经在土改时候被打倒,没有少喝老百姓的血。
胡成海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字型,想要辩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努力在记忆深处搜索着关于这个姨妈的记忆,那些轻飘飘的犹如棉絮般的记忆此时迎着风飞扬起来,在冬日稀薄的空气里,细弱得令这个男人发生了严重的口吃。
借着这段被剥开的历史,胡成海仔细回忆起了他的姨妈,他是有那么一个姨妈,是他母亲唯一的姐姐,姨妈年轻的时候,在江苏一带给一户大富人家做丫环,因为人长得清秀,又灵活乖巧,被大少爷收做了二房。胡成海对于这个所谓的大户人家的家庭情况并不了解,在上海短暂的人生里,胡成海好像有过一次见过姨妈的短暂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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