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裙丝袜,在这冰天雪地里,怎会不觉寒冷,只是再冷,也不会冷过心里。
朵馨走在路上,确实如雪诗所说,吸引无数眼球,世人无一不惊讶,这女子怎会感觉不到寒冷,可能还会有人嗤笑,这样的天气,为了美丽不顾身体,等老了便会自食恶果,幸灾乐祸的人一直比比皆是。
她无处可去,避无可避的天寒地冻,使人陷入彷徨。
这座城市并不是她的家乡,她的到来,居住,过往,未来,那些日子,着实长久,又无比疼痛。
这里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唯一的,只有雪诗,而她,已经找到自己的意中人。
有真正爱自己的人陪伴在身边,即使苦,也觉得甜。
他们要去新疆,距离这座城市三千多公里,邵厉言是爱雪诗的,她想。
一个男人,若不是真爱一个女子,是不会有心思与之昼夜跋涉,为了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
人生本就如此短暂,她已经浪费六年时光,说短又长,一个女子最宝贵的岁月。
于是不光觉得伤痛,更深刻的是不甘,看到那样一句话,人一辈子,总会爱上几个人渣。
她想,不要几个,就一个,几乎便要了自己的命。
卷翘的头发上落满晶莹雪花,融化了,又落上,额前的细小绒发已经被润湿,衬得脸庞如娇艳梅花,在风雪中昂扬绽放。
她站在天桥上,仰望这座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都被冰雪包裹,发出莹莹柔光。
车流不如往常般川流不息,大概是怕路滑发生事故,全都缓慢蠕动,像一只巨大的虫子,贯穿城市动脉。
是的,她要离开这里,她想离开这里,这座城市并不存在任何可以留恋的事物和人。
她想,这些年,自己一直做着风尘女子,风花雪月,昼伏夜出,为这座城市添一朵风月之花而已。
小时候的愿望,不过是素面朝天,像江南小镇的女子一般,有着温婉的性格和清澈的眼神,笑起来会给人和缓的感觉,穿干净朴素的衣衫,露出细白的脚踝与手腕,留乌黑直顺的头发,可簪可散,无论怎样,都是美的。
小时候,她就知道自己长得美。
于是只想做那样纯良朴素的一个人,在清秀素雅的脸上养出娴静端庄来。
这样的生活,早该结束,郭晓峰的折磨,尹修的桎梏,这一切,终将结束。
也许该到南方去,那里的小镇,流水,花香,细侬软语,是曾经梦里到过的地方。
雪诗将行李收拾妥当,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邵厉言正与小南玩儿五子棋,黑白相间的棋子,密密麻麻摆满整个棋盘,邵厉言又故意输给了小南,露出失望的表情,“小南,你太聪明了,总是赢姐夫。”
“你不是我姐夫,你还没有娶我姐姐。”小南笑的灿烂,却还不忘揭穿某人的谎言。
雪诗听他俩的对话,觉得啼笑皆非,小南虽然智力不如常人,却不知为何,总是能记住一些正确的事情,并执拗的坚持,任由谁过来引诱或欺骗他,都无法让他改变想法,非要事情真的有所改变,他才可以跟着改变。
邵厉言被他说得脸上的笑意顷刻变作苦笑,“你到底是真的傻还是假傻。”
“你不要说小南傻,他会不高兴。”雪诗边冲他们走来,边说。
邵厉言耸耸肩,“收拾好了?”
“嗯。”雪诗点头,走到小南身边,轻轻抚摸他柔顺的头发。
邵厉言站起身,轻柔的从身后环抱住她,在耳边低语:“我会娶你,一定会。”
她只感觉身体一僵,呆在原地,也许,这事儿是真的,根本不用自己奢望,不用自己幻想,不用自己痛苦,他会娶自己,是他说的。
想要问夏彦怎么办,却又害怕破坏这一刻的美好,所以终是选择避而不提。
“我们出发吧?”他松开温暖的怀抱,顺势滑下的手掌牵起她柔嫩的小手,温和的说。
雪诗转头,对小南说:“小南,姐姐要出去几天,你在家等我好不好?”
“去哪儿啊?带上我吧姐姐,我想出去玩儿……”小南一脸企盼。
雪诗无奈的冲邵厉言笑笑,复又扭过头来对小南说:“要去新疆,是很远的地方,小南不能去,你在家里一定要听陈阿姨的话,不许乱跑……”
“新疆是哪儿啊?”小南继续发问。
如果由他继续问下去,大概要问道第二天清晨都不会罢休,他亦如单纯无知的孩子,对这世界充满好奇与疑问,也充满热情,他一直活在自己的童年世界里,干净美好。
生活只是围绕在美食与动画,电玩与漫画之间,真实美好的令人嫉妒。
邵厉言拎着雪诗的行李,雪诗走在他身后,走之前,回头看了弟弟一眼,他已经不再对一切好奇,穿着蓝色运动衣,蜷在沙发里,黑亮柔顺的发丝贴着额头,神情专注于手里的PSP。
她爱他,唯一的家人。
除了去过英国,这是雪诗第二次远行。
邵厉言开一辆黑色路虎,出了城,很快上了高速路。
第一次,自驾游旅行。
寒冷冬日,路两旁只是一片灰暗萧索,五天路程,有时没有阳光,天空阴暗灰败,厚重的云层像是夏日里突如其来的阵雨前出现的云彩,有时阳光璀璨,照在玻璃上,穿透进来,打在脸上,暖洋洋的感觉,会令人晕眩,不自觉的闭上双眼。
一直是邵厉言开车,他已经褪下西装,换上牛仔裤与冲锋衣,人显得精神且活泼。
长途跋涉,会经常出现疲惫,路过的城市不过能看到外面的大致轮廓而已,有时在服务区吃东西,有时会在沿途的小县城里整顿。
第三天,他们到达不知名的小县城,已是深夜,温度显然更低一些,下车之后,只感觉连鼻子吸进的气体都要在鼻腔里结成冰。
黑暗中能看到马路两旁种植的高大白杨的轮廓,失去繁茂的树叶,只剩下杂乱伸展的枝桠。
邵厉言带她进去,开好房间,用热水洗了澡,并叫服务生端来食物。
两个人都饿坏了,面对面大快朵颐。
他说,“雪诗,觉得累吗?”
“不累。”雪诗笑笑,摇头。
“我一直想过这样的生活,长于跋涉,离群索居,与爱人一起,地老天荒。”他穿着灰色的宽松T恤,一脸感慨。
“也许这样的生活过上一段时间,你就会觉得腻,怀念城市的繁华,怀念人间的味道,怀念你在写字楼里叱咤风云的时光。”雪诗说。
邵厉言听完,不在言语,雪诗亦不说话。
两人都太过疲惫,洗过澡后,躺在宽大舒适的床上,闻着床单散发出来的消毒水味道,相拥而眠。
雪诗以为,他会要她,在这异地他乡,在他即将到达他的城市之前,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轻柔的拥着她而已。
夜半,她依旧睡得不安稳,尽管身体疲累,大脑依旧被繁乱的思绪占满,眼睛闭上又睁开无数次,已经有疼痛的感觉。
她听着耳后的男人发出沉稳清浅的鼾声,闻到他发隙间散发出来的清香,只想让这一刻成为永恒。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依旧面色疲惫,邵厉言有些心疼:“是我太心急了,该要等到天气好转,坐飞机去。”
雪诗抱住他,“我知道,你愿意这样的跋涉,愿意欣赏沿途的一切,好看的不好看的,你都想看,我要陪你一起看。”
最初最深的感动,始于这句话,所以后来,他坚定的做了自己打算好的一切。
两天之后,他们终于看到新疆青如眉黛的远山俊林,寸草不生的蛮荒戈壁,墨蓝冷寂的湖泊,星斗漫天的夜穹,还有维吾尔姑娘们宝石一般的明眸。
天气预报里深没膝盖的皑皑白雪已被当地人铲除,在在乌鲁木齐、阿勒泰、博斯腾湖看雪雕,邵厉言带她滑雪,第一次,完全无法驾驭脚下的两块滑板,她只顾着摔跤,身后的男人一直笑她是个笨蛋。
她恼羞成怒的追他,却是摔得更厉害,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可他又怎么舍得让她摔疼,于是她最会佯装疼痛,坐在地上哀痛呻yín,直到他满脸慌张的冲过来,自己便抬起来使劲打他一巴掌。
这一招屡试不爽,每次他都会上当。
雪诗曾以为,新疆不过是个边陲地区,荒滩戈壁比比皆是,最是萧索无趣。
因为他说喜欢这座城市,她便觉得美好无比,也确实与想象中背道而驰,彼时在课本里认识的新疆,如今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与大都市相同的繁华和可以与西藏比拟的美丽。
她并没有去过西藏,可在一切所能见到图片的地方见到过那个地方的蓝天白云,如黛青山,浩瀚湖泊,灿烂千阳。
在乌鲁木齐休息的夜晚,雪诗问邵厉言,“为什么这样喜欢新疆?”
邵厉言看着她,答非所问,“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她笑起来,将自己最初的想法与现在的想法悉数讲给他听。
他听完,并没有如她预期的取笑她头发长见识短,而是一脸认真的对她说:“我也从没到过新疆,我喜欢新疆,是因为,秋凉,是新疆人。”
在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他缓缓的吐出的话,对她来说,犹如当头一棒,将这些天的欢乐与甜蜜全部敲碎。
她不禁冷笑,“然后呢?”
邵厉言似是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在意,接着说:“她虽然已经不在,但我少年时的愿望还在,总想着实现,为了纪念她,也为了纪念那段岁月,更为了,能和我爱的人一起到达。”
俊朗的双眼里满是深情,黑色的冲锋衣将他衬得愈发英姿勃发,她想,这个男人一定是自己这辈子的劫,陷进去就出不来。
终是笑了出来,望着他的双眼,清浅的说:“你不要老说这样的甜言蜜语。”
“这不是甜言蜜语,是真话而已。”他表情认真。
她却摇摇头,“不管是什么,都不要在讲了。”
“为什么?”
“我害怕,我害怕自己太过爱你,等到失去的时候,会痛不欲生。”她说。
他听完,脸上的笑顿时消失,目光沉的如黑暗的湖泊,令人感到冰冷畏惧。
“你还是不信我?”
她并不畏惧他的目光,有些话,憋在心里很长时间,这种煎熬令人难过,不管信与不信,有没有耐心,一个人,若真的全心全意的爱着另一个人,怎能容忍他身边有别人,怎能容忍自己身边有不爱的人。
他们到底有多相爱,她不知道。
没有安全感,是爱情硬伤,无论这个男人给予多强大的诺言,也不过让人感觉苍白无力。
“不,不是不信。”她否认。
邵厉言忽然觉得一阵烦躁,为何她要这样,为何自己说什么都无法使她安心,放弃工作,推掉会议与应酬,不顾可能会被父母发现,不顾夏彦,带她出来旅游。
她可曾想过,自己的用心良苦。
他并不知道,一个女人最需要的是什么,当她爱你,金钱,名誉,面貌,都变的不重要,她只要你,要你在身边,要安稳,要永远。
他并不知道,他用心良苦的一次旅行,两人的朝夕相处,对雪诗来说,不过是一种变相的折磨,因她时刻都想着,回去之后,这样的甜蜜便会消失,一切恢复如常,自己的情人身份,他的光明正大的未婚妻。
他并不知道,他的长久打算对一个迫切想与他在一起的女人意味着多大的痛楚。
“那是什么?”他耐着性子问。
雪诗听出他言语间的不耐,心里顿觉委屈,咬了咬嘴唇,说:“如果我们是之前的交易关系,那我绝不会有非分之想,我清楚自己的地位与斤两,如今你说爱我……”
“是,我爱你。”邵厉言打断她的话语。
“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不愿在继续这样的关系,我……我要我的爱情纯粹,只属于彼此,没有任何别人,你有夏彦,我知道,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也许当初,我不该和你开始,如今便不会这样难过……”
“不该和我开始?所以你后悔了?”他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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